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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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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來,是想留著你,完成復仇的。可是現在……」洛楓緩緩舉起手中的凝章,銀光閃過惑人的明媚,「我卻更想把你千刀萬剮!」 「洛楓!!」我的聲音嘶啞而絕望,痛苦而瘋狂,「不要!!」 步殺的恐慌,衛聆風的動容,成憂的驚詫,通通離我遠去,遙遙地消失在耳邊,眼中。 祈然半跪在地上,蒼白的臉上,寧靜一片,忽而抬起頭深深地凝視著我。仿佛,那是一輩子的留戀,一生的疼愛,訴之不盡,惜之不完。 他嘴角輕輕一扯,勾起一抹輕柔的淺笑。 恍惚間,我仿佛看到那個初遇的清透少年。絕世的容顏,溫暖的笑容,如天空般純淨溫和的湛藍雙眸……那個,深深紮根在我心底的人。 凝章閃著魅人心神的寒光,向著祈然的胸口,真正的心臟,直刺過去…… 「然兒!!」一聲淒厲的尖叫,仿佛豁然蘇醒的巨獸,平地拔起。 灼熱滾燙的鮮血濺到我臉上,夾雜著苦澀的眼淚,滾入唇瓣。 「母后——」衛聆風的聲音,倏忽間由遠及近,猝然響起。 有什麼人拂過我的穴道,我腦中一片空白,幾乎是狼狽地跌爬到祈然身邊,取出銀針,紮入他胸口檀中穴。真氣緩緩輸入,直到他的血脈,再度潺潺流動。 我低下頭,依然看不到祈然的表情,只看到冷琢夕一頭漂亮的銀髮,被鮮血染紅了一大片,一大片。有的淩亂地貼在她臉上,有的埋入祈然淡色的衣衫間,帶起抹抹猩紅。 「然兒……對不起,然兒……」冷琢夕困難地喘息著,沾滿血的手緩緩地,吃力地撫上祈然臉頰,「娘沒有照顧好你,還把……仇恨強加在你身上。對不起……」 祈然怔怔地跪坐著,仿佛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不動,也不說話,任憑鮮血染滿他面頰、衣衫,一時連呼吸也不聞半分。 「母后!」衛聆風沖到冷琢夕身邊,扶住她羸弱的身體,吼道,「祈然,快救她!快救她啊!!」 祈然忽然醒怔了過來,望著衛聆風,眼中一如死沉的黑夜,無神無光。他輕輕地搖了搖頭。 衛聆風一把抓住他衣領,「她是我們母親啊!你救的了任何人,為什麼……」 「軒兒……」冷琢夕拼命地吸著寶貴的空氣,聲音微弱到聽不到半分,「軒兒……別怪他,別怪……你弟弟。娘是……真的沒救了。」 衛聆風鬆開了手,緩緩低下頭,看向那張再沒有半分光鮮姿容的蒼白面孔,聲音竟帶了絲沙啞,「母后……我……」 冷琢夕露出個虛弱的、垂死的笑容,忽然伸出另一隻手,吃力地拉住衛聆風的手。 她的兩隻手,一點點靠攏,然後,終於將握住的兩隻手,疊加在一起。緊緊地,夾雜著血絲粘膩在一起。 她用了自己一生最後的一點力氣,讓兩個因她受盡二十年痛苦的兒子,雙手緊握。 「軒兒,然兒……無論將來……咳咳……你們做出什麼樣的決定。都要記住,你們……是骨肉相連的兄弟。千萬……千萬不要像我和姐姐那樣……不死不休……」 冷琢夕的眼中慢慢失去了神光,她的雙手鬆開來,臉上卻現出異樣的紅暈。 我知道,那已經,是迴光返照的現象了。 她的臉上忽然露出驚喜的笑容,猛然伸出帶血的雙手在空中飛舞,啞聲喊著:「逸天!逸天!你終於來找我了嗎?你不要再拋下我……」 攝人心魂,讓我忍不住想落淚的聲音,就這麼停滯在最快樂的時刻,戛然而止。 我跪在地上,輕輕擦去臉上的淚水和鮮血。天和大陸四大神兵利器之一的凝章,刺入的瞬間,會讓人產生幻覺。洛楓和藍瑩若不知在何時,就已離去,還在混亂中,搶走了成憂手中,同是四大神器之一的靈邪。 洛楓……無夜,就這樣離去了,只餘下這滿室的悲傷,滿屋的苦痛仇恨。 忽然察覺到手臂上的麻癢,我緩緩轉頭看去,一時間竟只覺心頭柔軟酸痛,夾雜著千絲萬縷的非仇非恨。我該再對你說什麼呢?小銀…… 我輕輕將它從我身上抱下來,看著它,安靜的,直到眼淚滴落到它光滑如絲緞的銀毛上。 「小銀……其實,你也沒有真正害過我是嗎?」黑琉璃般的眼睛,望著我,波光輕盈。 我放下手中的白狐,露出個燦爛卻淒涼的笑容,「帶你走的那天,我看到你留戀痛苦的眼神,就該知道了,無論如何,你都不可能放下洛楓。然而,你也看到了這滿室的仇恨,所以,走吧,回去你真正的主人身邊。小銀,我們最好永不再相見。」 這個地下密室,原來有兩個出口。其中一個就是祈然他們進來的那個山林階梯。而另一個出口,蜿蜒曲折,我們走了很久,待光亮終於傳來。我驚訝地發現,這個出口竟是通到一棟典雅貴氣又不失華麗的宮殿後花園。 這裡竟是依國的南部屬地——岳陽分國的皇宮! 祈然吩咐下去,給每個人都安頓了房間。衛聆風和成憂暫時也沒有離開,恐怕無論如何是要等到冷琢夕下葬後才走的。 我的房間依然在皇宮最偏僻的地方,卻異常豪華舒適。不說那些雕欄玉砌,應有盡有的擺設,單就是那張內凹形鵝絨軟床,還有宮殿外間大理石圍造的浴池,其奢華就可見一般。但卻不像祈然的風格,恐怕是原來的皇族遺留下來的。 「祈然。」我拽住安頓下我就要轉身離去的祈然,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祈然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冷琢夕的死仿佛沒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跡,但真的如此嗎? 「休息吧。」他拉開我的手,清涼中卻有冰寒之意,然後鬆手。 「祈然!」我一個晃身竄到他前面,緊緊地盯著他面容,一瞬不瞬,「你到底,是在難過,還是在生我的氣。」 祈然垂下長長的睫毛,看著面前的我,忽然快如閃電的伸手抓住我腕脈,臉上卻依舊淡漠地沒有一絲情緒波動:「取玉泉、雲母、丹沙,輔以紫石服下。手太陽與少陰為表裡,少陽與心主為表裡,陽明與太陰為表裡,是為手之陰陽也。刺陽明出血氣,刺太陽出血惡氣,刺少陽出氣惡血……你再用銀針依此調理,多少可以減輕內息流動時的痛苦。」 「你知道了?」我扯了扯被拽住的手,祈然嘴角微微扯出一個苦笑,放手,越過我離去。 「祈然——,我不是有意瞞你的。」我的心裡忽然升起一陣恐慌,這樣的祈然,不是我認識的,那麼冷漠,那麼漫不經心,「你到底怎麼了?」 「我能怎麼了?」祈然冷冷一笑,單手撫上我面頰,指尖冰涼,「你連醫病都不需要我了,我還能怎麼樣?」 「我只是不想你擔心而已!」我抓住他的手,飛快地解釋。只覺得如果慢上那麼一點,眼前的人,就會消失無蹤了,「真的只是怕你擔心內疚。」 藍眸微微一蕩,祈然的表情終於微微轉柔,深深地看著我,眼中的沉痛悲傷一閃而逝。 他眼瞼一合,輕柔地將我攬在懷裡,卻也避開了我的目光。這個懷抱,有些冷啊! 「祈然……」我環手抱緊他,柔順地靠在他胸口,嘴張了張,想說,卻不知道如何開口。祈然,你難過嗎?看著親身母親死在自己面前,還是為了你而死,會難過嗎? 如果你真的在難過,我又該怎麼安慰你?怎麼……安慰你? 第二天,祈然和衛聆風親手火化了冷琢夕的屍體。聽說,這是冰淩的傳統,人死之後,並不入土下葬,而是化為骨灰,灑入水中、風中、泥土中,融入大自然。 我默默地看著那兩張並不很相像的俊秀面容。他們的臉上都很平靜,平靜到我幾乎要以為他們只是在焚燒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只有當那熊熊的烈火燃燒起來時,火光映襯著他們白皙的面容,我才能從那兩張平靜到至乎冷酷的臉上,看到一點點流轉的悲哀。 衛聆風的手,修長白皙,骨節勻稱,在陽光下如白瓷,如美玉,晶瑩似有融光。 只是這雙手,此刻卻正捧起一把把灰白的骨灰,灑入奔騰的南海中。 骨灰盡數灑入海中,衛聆風緩緩地轉過頭來,月白色的長衫,在斷崖前的海風中,獵獵作響。 「我兩日後會返回祁國臨都。」他看著祈然,淡淡地開口。 今晨,我似乎聽到一個消息。被玄天佔領的銀川國,受到尹國孤注一擲般的攻擊,情勢危機。 「冰依,跟朕一起回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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