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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九


  五王就國後,劉秀召開廷議,要替皇太子劉莊尋覓師傅,朝堂上的臣公察言觀色,一致推薦陰識,只博士張佚一人反對:「陛下立太子,是為陰家?還是為天下社稷?若是為陰家,可拜原鹿侯,若是為天下社稷,就該舉賢納才!」

  劉秀聽後,覺得張佚能直言,便拜他為太子太傅,另拜博士桓榮為太子少傅,賞賜輜車、乘馬。

  這件事決定後,有許多陰氏內眷借著進宮請安的機會,在我面前表現出諸多不滿,認為陛下這是在防範陰家。

  我對這些抱怨置之不理,而陰識那邊更是一點動靜也沒有,再過了一段時間,那些陰家夫人們也都沒了聲息,進宮時再不提及此事。

  這一日得閒,我對劉秀提議:「鄧訓與素荷這兩孩子年紀都不小了,難得他們情投意合,不如就選個日子替他們辦了這門親事吧。」

  劉秀沒有馬上答覆我,只是坐在案邊,一鍾接一鍾的喝著悶酒,直到我實在看不下去,上前去奪他的酒鍾,他才紅著眼,喃喃的對我說了句:「對不起。」

  我有些心酸,更多的卻是坦然。

  「你也是為太子好!在我而言,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一塊我都無法割捨,一面是自己的兒子,一面是自己的兄弟。可太子畢竟還年輕,人情世故遠沒有你看得通透。你為了他,能殺一千多賓客,驅逐其他成年的兒子,我為什麼不能做這點?何況,我大哥向來看得也遠,你想得到的,他很早就已經想到了,所以不用多慮,陰氏子弟從不是爭這點意氣的小家子。」

  「是,陰次伯向來……看得比誰都透徹!」劉秀搖頭一笑,「不過,還是要多謝你能體諒我!」

  我笑道:「子麗是太子,是未來的皇帝,可他怎麼說也是我的兒子,你難道要為了我的兒子來謝我不成?萬萬沒有這樣的道理!難道只許你替兒子考慮深遠,就不許我這個做娘的多替兒子考慮周全些?」

  劉秀感慨:「娶到你,果然是我最大的福氣。」

  他伸手攬過我,我靠在他懷裡,直接在他手上喝了鍾酒,甜中帶辣的酒氣差點嗆出我的眼淚:「以後酒還是少飲為好,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站在你這邊支援你,你用不著犯愁。你不是高祖,我也不是高皇后,夫妻間沒什麼事不好攤開講,不用擔心我會為了這樣的事生氣,我早不是那個任性衝動、總給你惹麻煩的陰麗華了。」頓了頓,我心生感慨,不由嘆息,「誰讓我們是帝后呢,帝王之家只能如此,我們已經盡力了……素荷還是更適合鄧訓,子麗要不起她,我也捨不得委屈她,那孩子……我是真心喜歡她。」

  劉秀點點頭,伸開雙臂將我緊緊摟在懷裡。

  ***

  劉彊臨走,將他的長女劉丘留在宮裡與我作伴,說是替他在母后面前略盡孝道。我讓劉秀破例封劉丘為縣公主,將沘陽縣劃為她的食邑。一入宮就收到這麼一份大禮,令那個虛歲也才十一歲大的小女孩頗為受寵若驚。

  八月正是歷年招納采女之期,三年孝期滿,這一次馬嚴將他的三個堂妹的名字也報了上來。宗正入宮將所有采女名單呈上時,我特意從當中勾出了馬澄的名字。

  「這個馬澄,選入太子宮吧!」

  隔著一層竹簾,雖然看不清宗正的表情,但聽他的口氣卻是並不滿意的:「回稟皇后娘娘,此女年方十三,臣以為不入選為好。」

  「采女選的不正是十三歲到二十歲的女子麼?她既然年齡符合,為何不能選呢?」

  「皇后有所不知,此女乃馬援幼女,臣以為不宜納選。」

  「馬援雖革去爵祿,但馬援的姑姐妹曾入選前朝成帝的婕妤,同葬延陵。論家世,馬家女子當可入選。」

  宗正也不是個糊塗人,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他自然也聽得出我在偏幫馬澄,於是稱了聲:「諾」便不再反對。

  我思忖片刻,又道:「算她是太子宮的人,不過先撥她到我宮裡服侍,陰素荷正好要出嫁,就讓她先補上這個缺。紗南,吩咐少府,也不用拘了哪份,就把雙份兒的俸祿都一起算在這位馬姑娘頭上便是,也免得麻煩。」

  說是麻煩,其實也不過是推辭,真要做起來哪裡會被這點小事煩住。紗南明白我的心思,大聲答應了,這下別說宗正,就是外頭聽候的大長秋,以及身邊隨侍的黃門宮女們也都明白了我的心意。

  這個馬澄,不管她身家原是馬援之女,多麼遭人不待見,但有我今天這句話放出去,她在宮裡宮外便是一位比陰素荷更值得呵捧的新寵。

  §朱雀卷 第七章 此愛綿綿無絕期 封禪

  建武三十年是劉秀稱帝第三十年,二月裡朝中官吏上奏皇帝封禪泰山,被劉秀嚴詞拒絕。

  四月初九,劉秀將劉焉的封號從左翊王改為中山王,從皇宮中遷到宮外居住,卻隻字不提讓他就國的事。

  是年冬,膠東侯賈複薨,諡號剛。

  到了建武三十二年,朝臣雖不敢在皇帝面前說起,背地裡卻一直議論著封禪的事,於是一本寫著「赤劉之九,會命岱宗」的《河圖會昌符》送到了劉秀手裡,信奉讖緯的劉秀立即讓大女婿梁松去查,然後《河圖》、《洛書》又冒了出來,條條框框都在暗喻劉秀應該去封禪。

  恰在這個時候,司空張純提出封禪之事,劉秀當即准了。下詔令一切禮儀參照武帝劉徹的規格辦理。

  我對泰山封禪一事,非常不贊同,封禪之舉,非但勞民傷財,且要經歷長途跋涉,劉秀的身體如何吃得消?無奈底下梁松等人一個勁的煽動,堅信讖緯的劉秀又覺得非常有理,於是一場建國以來消耗最大,也是最為隆重的祭祀活動——封禪開始了。

  劉秀帶著文武大臣是正月二十八離開的雒陽,大軍浩浩蕩蕩向東,我本不願去泰山看他們窮折騰,但又實在放心不下劉秀的身體,於是只得同行。

  二月初九隊伍抵達魯國,在劉彊的靈光殿內休息了兩天,才又繼續趕路,不過臨走,劉秀讓劉彊也一塊跟著前往泰山封禪。二月十二到達奉高後,劉秀令虎賁中郎將率部先上山整治道路,接著讓侍御史、蘭台令史率領工匠上山刻石。

  二月十五,天子、王侯、三公,以及文武百官分別在館驛、汶水之濱齋戒,十九日車駕才算到達泰山腳下,我和劉秀居於亭中,百官列於野外,從山腳往上看,只覺得山腰雲氣繚繞,氣勢迫人。

  二十一日夜祭祀過天神,天一亮便正式開始攀登泰山,向泰山之巔進發。

  剛剛上山的一段路,尚可騎行,但不久山路就變得崎嶇難行,必須經常下馬牽行,到達中觀,已離開平地二十裡,馬匹無論如何也上不去了,只能將所有馬匹和車輦都留在中觀。

  從中觀仰望泰山之巔,天關如視浮雲,高不可及,其間山石奇崛,石壁窅窱,道路若隱若現。大部分的官吏平時日養尊處優慣了,何曾受過這等苦楚?不少人體力不支,倒於路邊小憩,老弱者更是僵臥石上,過了好久才緩過力來。

  原本整裝齊發的隊伍,到這裡成了一盤散沙,漫長的隊伍散佈在彎曲的山道上,連綿二十餘裡,形如盤蛇。

  劉秀站在山崖陡壁間,花白的鬚髮被風一吹,似要隨風而去一般的縹緲感。站在他身旁的我忽然很害怕,緊緊的拉著他的手,也不管身邊有沒有大臣在關注,只是拽住他不放。

  「別怕。」他喘著氣,回頭給我打氣,「一會兒就到山頂了。」說著,托住我的手肘,攙扶著繼續往前走。

  「我不是怕累……」不知為什麼,眼淚忽然不爭氣的湧入眼眶,不由跺腳道,「你都六十好幾的人了,不好好待在家裡享清福,為什麼偏偏要來爬泰山?這要折騰出個好歹來,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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