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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挽著我的手,笑道:「朕活了這六十一年,值了!」 山上空氣稀薄,越往上越冷,快到天關的時候,我只覺得膝蓋發麻,無論如何都邁不開腳步,只得歎道:「不中用了!你且去吧,我在這裡等你們下山!」 劉秀默默的看著我,眼中又憐又愛,然後背轉身彎腰蹲下。 我又酸又喜,在他背上拍了一記:「你哪裡還背得動我!」 劉秀道:「不試一下怎麼知道?」 我執意不肯,身邊伺候的人急忙搶著要背,卻都被劉秀攔了下來。正僵持著,山上有三四個人影沖了下來,一路高叫:「讓兒子來背!」 劉莊帶著弟弟們從山頂返轉,紛紛搶道:「兒子們背父皇、母后上山!」 到達天關,只見山頂岩石松柏,鬱鬱蒼蒼,若在雲端。仰視天門,如同穴中觀天。再直上七裡,逶迤的羊腸小道只容單人攀索而過,劉莊、劉蒼等人輪流背負著我和劉秀直上天門。 泰山之巔,鳥獸絕蹤。再往東行一裡,方看到新築的祭天圓臺,在這圓臺南北兩側,是當年秦始皇與漢武帝封禪的遺跡。 圓臺高九尺,直徑三丈,臺上是一丈二尺見方的祭壇。等到文武百官全部到齊後,于壇邊次第就位,手持玉笏,面北而列,虎賁軍執戟列於台下,氣勢威嚴,封禪大典正式開始。 劉秀從東階緩步走上祭台,面北而立,尚書令手捧玉牒,由皇帝用璽印親自封訖。將玉牒封入祭台的方石下。劉秀對天而拜,群臣同拜,高呼:「萬歲——萬歲——萬歲——萬歲——」 聲震山谷,久久回蕩,我再也難以抑制激動的情緒,眼淚奪眶而出。 *** 立于泰山之巔,世間風雨皆在腳下,四顧遙望,山霧彌漫。遠處山巒隱約可見,千里錦繡,萬里江山。 劉秀一手摟住我的腰,一手指向遠方:「皇天庇佑,一統四海,造國改物,撫民定業,風調雨順,人神易聽……但是麗華,這片江山,是秀的,也是你的——這是我們的秀麗江山!」他牢牢的抓住我的手,十指緊緊纏繞。 天地融於一處,這一刻時間仿佛全部停止,自來到這個神秘的時空,與劉秀初識、相遇、相戀,一幕幕如同電影殘舊的片段,飛快的在我腦海裡閃現。 這是我們的秀麗江山! 我們的——秀麗江山! §朱雀卷 第七章 此愛綿綿無絕期 登遐 封禪完畢後,御駕於四月初五返回雒陽,四月十一大赦天下,改年號為中元,將建武三十二年改為中元元年。 從泰山回來後,劉秀的身體便一直不大爽利,而我的兩條腿更是時常疼得厲害,偏偏這時候又傳來全椒侯馬成的死訊,只讓人覺得諸事不順,於是索性一連辦了好幾場婚事用來沖喜。 先是將淯陽公主劉禮劉嫁給了郭況的兒子郭璜,一個月後又將酈邑公主劉綬嫁給了陰就的兒子陰豐——禮劉原本不肯嫁,她不認郭況是自己的舅舅,是以死活不肯,我好說歹說,她才勉強答應,臨出嫁還對我說,若是舅舅家敢有不敬,她便與郭璜立即休離。 把劉綬嫁給陰豐,我考慮最多的是這孩子從小被嬌寵壞了,吃要吃好的,用要用好的,小時候覺得孩子年幼,她出生的時候宮裡的物質條件已經不像早期那般苛刻了,所以也由著她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物質滿足的同時又助長了她許多公主氣焰,這樣的女孩兒,不是我這個做娘的要偏心,她實在是不適合嫁為人婦,做人的好兒媳。我不願看到她將來在婆家受委屈,以她的脾氣肯定會把家事鬧得比國事還大,所以早幾年我就有了準備,嫁外人不如嫁熟人,我的娘家人當她的婆家人,也算是自家人,彼此有個照應。 劉綬是個長不大的小孩子,情竇未開,即使已經十七歲,心性卻遠像個小孩子,吃喝玩樂才是她的生活重心,對於夫君是何等樣人,她根本不在乎。 東海王劉彊參與封禪後沒有回到魯國,反而一同回到了京城,他在雒陽待了大半月之後上書要求返回封地,卻被劉秀把奏書退了回去,不予批復。於是,嫁完兩女兒後,我又替沘陽公主劉丘物色了一位夫婿——竇融的孫子竇勳,打著為劉丘籌措婚禮的藉口,暫時有了挽留東海王的合理理由。 劉秀笑稱我有保媒的癮,老愛替人牽線搭橋,搭配婚姻,而且還忙得不亦樂乎。 「丘兒是劉家的長孫女,把她嫁出去,也許到了明年,我們就能當上曾祖了!這難道不比你帶著數千人馬去爬那勞什子的泰山來得更有意義嗎?」 我知道我的嘮叨很沒實質性的價值,甚至還有點強詞奪理,但我管不住這張嘴,就愛跟他抬杠。 如今他老了,我也上了歲數,年過半百,眼也花了,牙也松了,但話卻比平時多多了。幸而劉秀的脾氣沒改,永遠都是溫吞吞、笑眯眯的稟性,無論我嘮嘮叨叨重複念它多少遍,他都始終不會厭煩。 「一會兒擔心自己老得快,一會兒又惦記著要當曾祖,你呀,顧得上哪頭呢?」 我搶白:「這是兩碼事!」 劉秀笑而不語。 停了會兒,我又忍不住念叨:「阿澄那女子,我瞧著子麗待她也親厚,兩個人一見面就如膠似漆的黏一塊,子麗還求了我很多次,讓我把她撥回太子宮去,也好早定名分。我才不傻呢,他現在貪戀著阿澄才每天往我這宮裡跑,我要把阿澄給了他,我還能天天見到他?」 「你也別把太子說得如此不堪,他可一直是個孝順的孩子!」 「嘁!」我笑啐,「誰還不知道你們男人的心思,假模假樣!子麗現在在盤算什麼我不是不知道,他啊,就想把阿澄的肚子搞大了,然後名正言順的把她從我這裡帶走……唉,劉老兒,我問你,這兩孩子在一起的時間也不短了,怎麼阿澄還是一點動靜也沒有呢?倒是那個她的外甥女賈氏,宗正來報,又有孕了。」 劉秀輕咳一聲,掩飾著尷尬,窘道:「兒子兒媳的事,我這個做公公的如何知曉?你也糊塗了,拿這事來問我。」 我一愣,轉瞬哈哈大笑起來:「你少在我面前裝正經,你那點花花腸子,我早摸得一清二楚了。」 他別開頭,急忙插入其他話題:「我說,陰老夫人,你的腿好些沒?」 「好什麼呀,好不了了!就這麼著吧,還能指望跟年輕時候那樣生龍活虎麼?現在骨頭都硬了,膝蓋疼的時候連腿都抬不起來,更何談抻腿了!」說到這裡,不免又傷感起來,上了年紀才知道年少時的衝動,是多麼的無知與魯莽。 劉秀笑吟吟的挨近我,替我輕輕拿捏小腿肌肉:「一會兒泡泡腳吧,爬岱岳那麼高的山巔,你也辛苦了。」 我撇了撇嘴:「跟你在一起,哪一天又是不辛苦的?」頓了頓,抬眼看他又愛又憐的眼神,不禁嘴角勾起,莞爾一笑,「可我不後悔,我想如果時光倒轉,讓這四十年重新再來一遍,我還是會選擇和你在一起。」 他忽然一把將我拉進懷裡抱住,用盡全力的抱住我,直到我快被他勒得喘不過氣,大叫:「劉老兒你吃錯藥啦!勒死了我,看還有誰能給你撓背!」 劉秀噗嗤一笑,並不放手,只是力道放鬆了許多。 我和他彼此相依相偎,一時無語。 *** 年底,明堂、靈台,辟雍建成,這也算是劉秀這輩子唯一花錢建築的殿宇,卻仍與自身享受無關。 隨著這三處宮殿建成,劉秀的健康狀況開始急遽衰退,可即使如此,他反而比平時更加勤勉辛勞起來。每天天一亮便上朝聽政,直到中午才散朝,回來後也不休息,不斷接見三公、郎將,談論朝事,直到半夜才肯就寢。如此周而復始,劉莊實在看不下去了,找了個機會規勸父親愛惜身體,注意休養。 沒想到劉秀和藹的回答兒子:「這樣的忙碌令我自得其樂,因此並不覺得辛苦!」 劉莊欲再勸,卻被我攔了下來。 夜深人靜,看著他挑燈與公卿長談,神采飛揚的神情,我唯有將眼淚強咽下肚:「這是他的最後時光了,讓他做他喜歡幹的事吧。」 劉莊很是震驚,我唯有含淚沖他微笑寬勉:「你的父皇,正在用他最後的力量,教導你成為一個合格的皇帝!」 「母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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