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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三


  但素荷顯然不會知道我心中所想,她繼續講道:「聽說是因為馬援的幼子病了,正四處尋醫救治呢。想想也是,那麼毒的太陽,跪上一整天,皮都掉幾層了……」

  我突然從床上坐了起來,素荷沒提防,嚇得趕緊縮手。我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拍拍她的肩膀:「乖女子,你先出去,姑姑想打個盹。」

  素荷自然不會反駁,順從的出去了,我躺在床上發了會兒呆,過了會兒,聽見紗南的聲音在外間很小聲的問:「娘娘歇了?」

  我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起身將她叫了進來:「馬家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紗南一愣,下意識的垂下眼瞼,緘默不語。

  我歎氣:「我不是想要追究些什麼,我知道權衡輕重,只是這心裡始終掛念。」

  紗南抬起頭看了我一眼,遲疑了許久才說:「馬援的小兒子馬客卿醫治無效,昨夜已經夭折了……」

  我心裡猛地一涼。

  紗南擔憂的看了我一眼:「馬援之妻藺氏悲痛,哭了一整晚,聽說人有些不太清醒……」

  心裡愈發糾結起來,不知道為什麼,聽紗南敘述的時候,我腦海裡竟浮現出劉衡的影子。

  「這事陛下知否?」

  她搖了搖頭:「京城之中已無人關注馬家,平日與馬援交好的人也不再上門,家中門客散盡,真是……」

  底下的話她沒說下去,我卻完全能明白她要說什麼。樹倒猢猻散,這等世態炎涼古今無有不同。

  「我……」那句話哽在喉嚨裡,我怔怔的看著紗南。馬援的死不能打動我硬起的心腸,然而馬客卿的夭折卻像是在我心上深深扒開了一道舊傷痕,「我想去馬家看看。」

  紗南一副不敢苟同的眼神,她嘴裡不敢說什麼,心裡只怕認為我也瘋了。

  打鐵尚趁熱,我心裡想什麼便做什麼,於是起身換衣服:「只說去太子宮,從上東門出宮,然後轉道去馬家。不必鋪開隨從儀仗,免得引人注目!」

  ***

  馬援的府邸並不在城中,位置有些偏,我在宮外換乘了一輛裝飾樸素的馬車,輕裝簡騎的去了馬家。

  宅院門可羅雀,夯土牆面焦痕斑駁,院牆外種著幾畝秸稈植物,約莫一米來高,非穀非稻,不知為何物。

  我想走近些看清楚,於是下車,素荷急忙打著傘替我遮擋陽光。

  紗南則上前叫門,沒多會兒有人出來開門,一身的大功麻衣。

  「你們……找誰?」那是個年紀還比素荷小幾歲的女孩兒,面容清秀,臉上淚痕未幹,眼睛和鼻頭都是紅紅的,看到我們一大群人站在門外,驚訝之餘不禁也警惕起來。

  「我家夫人……特來拜會馬夫人。」紗南側身讓開,使那女孩能看清楚我。

  我沖她微微點頭一笑,她虛掩著門,狐疑的打量了我兩眼:「我娘……不便見客!」

  紗南上前一步欲解釋,那小女孩像是受到很大的驚嚇,猛地將門關上。

  紗南無奈的回頭向我瞄了眼。

  我不以為忤的笑了笑,繼續走到牆根下看那些雜草一般的植物。泥土被太陽曬得裂開無數到細口子,秸稈已發黃髮蔫,我正要探下身細看,那大門嘎吱一聲打開了。

  從門裡出來一個女孩兒,也是披了一身的大功,但身量卻要比剛才那位高出許多。

  「方才可是這位客人要見家母?」女孩說話語調很慢,謙和中又帶著一種韌勁,沒有半分懼怕生人,眼神清澈坦蕩,倒頗得幾分馬援的真傳。她目光在眾人身上打了個滾,最後落到我身上,然後停住,彬彬有禮的對我作揖道,「剛才多有得罪,還請貴客海涵。」

  明晃晃的陽光照射在她烏黑的秀髮上,白皙的肌膚微微沁出一層汗珠,她不抹也不擦,任由汗水順著脖子滑入衣領。

  「客人先請堂上坐!」她側身做了個請字,面上雖無歡笑,卻又讓人覺得她待客真誠,毫無怠慢之心。

  「多謝!」紗南道了聲謝,率先進入馬府,素荷扶著我進入府內,只見樹木幽幽,院中栽了杏樹、桑樹、榕樹等好幾株參天大樹。主宅就建在樹蔭下,人一走進去,迎面便感受到一種與世隔絕般的陰涼。

  我無意中瞥見那個將我們拒之門外的小女孩正縮在一棵榕樹後,瞪著烏溜溜的眼珠,仍是一臉戒備的盯著我們。

  給我們開門的女孩領我們上了堂,我在階下一邊脫鞋,一邊故作輕鬆的搭訕:「剛才那位是你的妹妹吧?」

  她頓了頓,回首看了眼樹下的女孩,然後回答:「不是。那是我的異母姐姐,只比我大一歲。」

  我大為驚訝,眼前這個女孩身材修長高挑,雖然長相稚嫩,但舉手投足氣度從容,待人接物自有一股穩重的氣質,一點也不像是小女孩所有。我來之前便知馬援尚有三個未曾出閣的女兒留在家中,原以為她會是三女中的長者,卻沒想到會完全料錯。

  「女子。」趁隙我抓住了她的手,樂呵呵的拍著她的手背,漫不經心的問,「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了?」

  她果然不怕生,大大方方的回答:「我叫馬澄,今年整十歲。」說完,手指向階下的一個小女孩,「這也是我異母姐姐,名叫馬薑,今年十二歲!」又指向堂外樹蔭下怕生的女孩,「那是馬倩……」

  說話間馬薑正拾階而上,聽聞妹妹介紹,她靦腆的沖我們勉強一笑。相對于馬薑有些生疏的禮貌,馬倩卻仍是死死的盯住我們,令人有種背心發癢的感覺。

  「家慈臥病在床,不能見客,還請夫人見諒。」馬澄以晚輩禮向我稽首,讓席西側面東。

  我正驚訝她的知禮,馬薑已很小心的探詢:「請問夫人如何稱呼?」

  我正準備瞎編胡謅,那邊馬澄已脆生生的開口:「二姐,你且先帶三姐去照顧母親,吩咐管家好生看顧夫人的隨從,這裡由我照應即可。」

  她年紀小,且是庶出,在家中本應地位卑微渺小,做不得主,插不上話,卻不想馬薑的反應出乎意料,非但沒有反駁,反而當真聽從的下堂去領著馬倩走了。

  待馬姜、馬倩一走,馬澄又摒退開丫鬟,正在我們詫異她小小年紀,行事作風宛若大人般成熟時,她忽然推開身下的席子,斂衽跪地,向我拜道:「罪臣女馬姬叩見皇后娘娘!」

  這下子,不僅我驚嚇,就連紗南等人也俱是變了臉色。

  「你怎知我是皇后,不怕認錯人麼?」我和顏悅色,微笑相詢。

  馬澄鎮定自若的回答:「去歲臘日我在太子宮觀儺戲,曾有幸見過娘娘儀容,自問不會認錯。」

  「太子宮?」

  「諾。我家大姐有女賈氏,選入太子宮為良家子,去歲有孕,晉孺子。臘日我正是陪大姐入太子宮探望賈孺子。」

  「賈孺子……」劉莊成人後,太子宮按例遴選良家子,他這孩子稟性也不知道隨了誰了,竟是今日愛這個,明日愛那個,雨露均占,納了不少侍妾,僅這兩年工夫,便接二連三的添了兩女一男。我說了幾次,他卻總是面上答應,背地毫無收斂,依然我行我素。

  如果沒記錯,這個晉封孺子的賈氏乃是我的第二個孫女劉奴之母。

  「原來竟也是親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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