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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八


  劉秀錯愕,轉瞬臉上浮現出一種無奈的哀傷:「聽朕說,朕……」

  「她的兒子,喚我作貴人,我的兒子,卻得喚她作母親!憑什麼?憑什麼?如今只因為她沒有女兒,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便想奪走我的女兒?簡直做夢!」我站在床上,居高臨下,指著劉秀氣急敗壞的叫囂,「她要女兒,你讓她自己生!你去——你……」

  劉秀一躍跳上床,抱住我的同時,低喝:「代卬!」

  代卬打了個激靈,慌忙帶了一干下人退出寢室。

  「放開我!」我拼命掙扎。

  「麗華……」雙臂緊緊箍住我的腰,「安靜些,瞧把女兒嚇著了……」

  低頭看著女兒哭得通紅的小臉,淚水模糊了視線,我無力的癱軟在他懷裡,慟哭:「我自己也不知道怎麼了……只是、只是……」

  「我明白,我明白……」他低聲哄我,一再重複,「鎮定點,沒事的。女兒是你生的,肯定是你的……誰也搶不走!你別慌……」他低頭吻了我的額頭,髭須紮人,然後把臉貼在我的面頰上,滾燙的肌膚像烙鐵一般燙貼著我的肌膚。「我的麗華,向來都是那麼自信自強,英姿颯爽,豪情不輸男兒,柔情更勝一般女子的呀!」

  我哭,淚如雨下:「我不是……不是……」

  「我們的女兒,我希望她以後能夠長成她的母親一般……堅強,百折不撓,不輸男兒。」他低頭看著小女兒,女兒似乎感應到了父親的注視,漸漸止住了哭啼,小臉上沾滿淚花。

  叩緊牙關,我默默抽泣。

  他溫柔的用手指拭去女兒小臉上的淚痕,低聲說:「這個孩子,就叫劉義吧!」

  劉義!

  義……

  「但願她雖身為女兒身,真能不輸男兒,將來亦能封王封侯!」深深吸了口氣,我噓聲喟歎,「義字後面再添一字,就叫她——劉義王!」

  ***

  產後,我的精神狀態一直欠佳,太醫診斷說是心結抑鬱,講了一大通我聽不太懂的話,最後卻只開了幾副補藥,沒起到真正太大的作用。

  劉秀整日陪著我,給我說笑話兒,逗著我開心。年前便聽說皇后長期抱恙,久病不愈,這病歪歪的樣子倒似跟我有得一拼。

  有時候郭聖通也會派人來西宮送些賞賜之物,我一一領受,只是心情不好時連裝樣子笑納謝恩的那套虛禮都省了。

  陰興入宮探望,順便告訴我,征西大將軍近期有可能會回雒陽朝覲天子,且為表忠心,馮異的妻兒作為人質已被他先行遣送至京都安頓;另外劉秀在卻非殿朝議之時,對臣子們說,他對連年的戰事感到了厭倦,決定將隗囂、公孫述這兩個大麻煩先擱置一旁,置之度外,下詔勒令所有還朝的將軍留在雒陽休養,把軍隊調防河內,打算暫時休兵。

  這個決定讓我目瞪口呆,當場石化。

  自當年舂陵起兵以來,劉秀除了打仗便還是打仗,一場接一場的戰爭接續,使得他就像一隻陀螺,從未有暇隙停止過轉動。

  如今……這只疲於奔命的陀螺卻突然在這緊要關頭說要停下休息……

  不可思議……也,無法置信!

  「貴人,請多珍重!」陰興淡淡的望著我,平時冷峻的臉上也起了一絲微瀾,「即使為了陛下,你也……不能這般糟蹋自己!況且,你還有一子一女……你好好想想,庶子,不是那麼好當的,除了自己的母親,誰能給他們更好的庇護?」

  庶子!

  我的陽兒和義王!

  心,如果能夠感覺不到這種錐刺的痛,該多好!

  我逃不了!

  無論如何,我仍是建武帝的貴人!仍是劉陽和劉義王的母親!

  我的肩上已經壓下了不可逃避的責任!

  §玄武卷 第六章 指揮若定失蕭曹 無悔

  馮異的髮妻呂氏奉召,攜長子馮彰入宮晉見皇后。

  呂氏面相敦厚淳樸,一看即知乃是不擅言辭之人,長子馮彰才不過十歲,身量卻已拔得極高,只略比呂氏矮了半個頭。

  呂氏跪叩行禮,手腳粗大,舉止笨拙,看得出她內心的忐忑靦腆。郭聖通倒也善解人意,並未指責她的禮數不周,反賜了席位讓她坐在階下答話。

  呂氏顯得很是拘束,問的話有時候支支吾吾半天也答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後只能惶恐的磕頭稱罪,仿佛自己罪孽深重似的,那副委委屈屈的卑微模樣,瞧得我心裡愈發難受。

  「本宮聽聞陽夏侯在關中斬長安令,治理有方,百姓歸心,送其號為『咸陽王』……可有此事?」

  郭聖通笑容淡淡的,看不出一絲淩厲,仿佛只是好奇,所以才隨口一問。然而這句話卻把呂氏嚇得面色發白,跪坐于席,雙肩微微發顫。

  我心存不滿,重新將目光轉投向郭聖通,端居主席的她神情自若,面帶和善,似乎並沒太深的用意。我一時捉摸不透她的心思,但不管她是無意還是刻意,這個話題本身便太過敏感。

  「啟稟皇后娘娘!夫君曾為此事上奏,稱:『臣本諸生,遭遇受命之會,充備行伍,過蒙恩私,位大將,爵通侯,受任方面,以立微功,皆自國家謀慮,愚臣無所能及。臣伏自思惟:以詔敕戰攻,每輒如意;時以私心斷決,未嘗不有悔。國家獨見之明,久而益遠,乃知『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當兵革始起,擾攘之時,豪傑競逐,迷惑千數。臣以遭遇,托身聖明,在傾危混淆之中,尚不敢過差,而況天下平定,上尊下卑,而臣爵位所蒙,巍巍不測乎?誠冀以謹敕,遂自終始。見所示臣章,戰慄怖懼。伏念明主知臣愚性,固敢因緣自陳。』陛下知人善任,體察詳情,下詔撫慰……」

  清脆悅耳,字字珠璣,這番話若是出自呂氏之口,我當喝一大彩,然而這時呂氏早被郭聖通嚇得面色發白,口不能言,講出這番大道理的卻是呂氏身後的一名妙齡少婦。

  「哦?」郭聖通的抿著唇笑,笑容中莫名的帶著一股寒意,「這位是……」

  「回皇后娘娘,妾乃陽夏侯媵妾丁氏……」少婦跪下叩首,舉止從容,恭謹卻不卑微。

  「媵妾……」郭聖通冷笑,「本宮可曾向你問話?擅自多嘴,可還有將你主母放在眼中?」

  丁氏變了臉色,只是眼中仍含了一絲倔強。呂氏慌忙請罪:「娘娘息怒,這是……」

  「馮夫人!身為主母,當有主母威嚴,豈可縱容家中媵僕欺主?來人哪——將惡婦丁氏拿下,送交永巷令,按規懲戒!」

  「皇后娘娘!不可……」呂氏哆嗦,從席上膝行至地磚,叩首,「娘娘息怒,丁氏並非有意冒犯……」

  求饒聲中,守候在殿外的內臣湧進來三四名,不由分說的拖了丁氏往外走,丁氏大叫,卻被人隨即用帕子堵上了嘴。

  「你呀你!」郭聖通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家奴放肆,焉知不是你平素放縱之過?」

  一句不輕不重的話便將呂氏的哀求給壓了下去,呂氏眼中含淚,黯然回首,眼睜睜的望著丁氏掙扎著被人拖出宮門。

  「陰貴人以為如何?」郭聖通側首將視線瞟向我。

  我吟吟一笑,頷首:「皇后說的極是。馮夫人,皇后母儀天下,當為爾等命婦之楷模!」

  淚水滴落在地磚上,呂氏顫巍巍的磕下頭去:「妾身謹記娘娘教誨!」

  放眼呂氏身後,馮彰雙手握拳,單薄的身子直挺挺的跪在呂氏身後。

  我掛著那一成不變的職業化微笑,從氈毯上起身,向郭聖通行禮:「皇后娘娘,賤妾尚需回宮照顧小公主,這便先告退了。」

  郭聖通頷首默許,我又向呂氏斂衽作揖:「馮夫人居雒陽,若有不適,可告知皇后娘娘……妾先告辭了。」

  「恭送貴人。」呂氏像是丟了魂,木訥的向我叩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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