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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我駭然驚心,破堤淹灌黃河下游,不只幾百萬人的性命給赤眉軍陪了葬,還要賠上上千萬的良田,這條毒計也太喪盡天良了!

  難怪劉秀會生氣!換我肯定將那劉林一頓暴打,哪會只是轟他出去這麼便宜。

  只是……

  「赤眉不是已經歸順大漢了嗎?大家暫且相安無事,我們何必還要主動去招惹他們?」

  「陰戟!」鄧晨壓低聲,口吻嚴肅又略帶叱責,「你最近在忙什麼?文叔經常找不著你……樊崇等人早已反出洛陽,你身為護軍,難道一點都不知情?」

  「什麼?!」我大吃一驚。最近忙著建騎兵隊,確實對其他事情不太上心,可是赤眉反叛這等大事,即便我不主動打聽,陰識方面也該早有諜報傳送到我手裡才是。

  我低下頭,心裡漸漸冰涼。

  一時大意,我竟忽略了這處細節——打從我過黃河入河內以來,就再沒收到過陰家傳遞的任何一份密函,甚至連份家書都未曾有過。

  陰識……他是出了什麼事?還是,他已經打算不管我了?

  「我去找主公!」我一跺腳,扔下他們三個,往館內疾沖。

  ***

  「秀……」

  原以為房內無人,沒想到脫了鞋子一頭沖進去,房裡的兩個大男人正面面相對。

  許是眼花,在那瞬間,我竟覺得房裡有種劍拔弩張的氣氛。

  劉秀轉過臉來:「何事?」神色雖如常,但語氣冷漠,我心裡打了個咯噔,看來鄧晨說的果然不錯,他當真動了怒氣。

  鄧禹一臉蒼白,面若寒霜,冷意逼人。

  「樊崇反出洛陽,這是怎麼回事?」我來不及多想,劈頭發問。

  劉秀長長歎了口氣:「赤眉軍將領歸順之後雖得封侯,卻都未有食邑,空有虛名,樊崇等人會有不滿情緒也屬正常。只是陛下在洛陽寵倖後宮,不問朝政,聽之任之,不加撫慰,終是導致赤眉眾將不告而別。如今赤眉軍重新整飭軍隊,大有向西轉進之勢,只恐日後……終成我漢朝大患!」

  我只覺得腦袋發漲,劉玄難道不嫌自己樹敵太多?還是實在因為強敵環伺,所以今朝有酒今朝醉,他開始自暴自棄的拼命撈取眼前享樂?

  「陰護軍!」鄧禹走到我跟前,「勞煩出來一下。」

  我沒多想,隨口應了聲,跟著鄧禹往門外走。

  「麗華!」冷不防身後傳來劉秀一聲呼喚。

  我轉過身,打了個詢問的眼神。

  他站在門裡,愣愣的看了一會兒,嘴角勾起一道弧線,笑容裡有種疲憊。他笑著沖我揮揮手:「沒什麼事,你先去忙吧。」

  「諾。」我跟著鄧禹出了門。他在前面走,我在後面跟,心裡不停的盤算著該怎麼跟他道歉,那一天……我不僅傷了他的手,還傷了他的心。

  「馬鞍……做出來了。」

  「真的?」我又驚又喜。

  「我何時騙過你?」他回過頭來,眼中深情表露無遺。

  「你不生我氣了?」

  「哈!這樣就生你氣,那我早該在五年前就被你氣死了,哪能安然活到今日?」

  我哧的一笑:「那你還一本正經的嚇我,你知不知道你剛才的臉色有多臭?」

  「是麼?」他摸了摸自己的臉,「我一直以為自己這張臉長得還不錯呢。」

  我翻起白眼:「你啊,自戀成狂……」

  「若你也能這般戀我成狂該多好。」

  我愣住。一別一年,說他完全沒改變那是不可能的,至少以前的鄧禹不會這麼露骨的表達自己的情感。雖與他嬉戲玩鬧多年,他卻總能謹慎的保持著若即若離的含蓄與分寸,但是現在……我成了有夫之婦,他卻反而一點收斂都沒有了。

  「這個給你!」他攤開手掌,重新結痂的掌心平躺著一支古拙的白玉釵。

  「這是……」

  「本想在你及笄禮之時替你綰上,現在……」他語氣一轉,抬頭看了我一眼,笑了,「現在你身穿武袍,威風凜凜,這個自然也用不上了。」

  及笄,我的成人禮……

  雖然女子有十五及笄一說,卻也並非滿了十五歲便得行成人禮,至少陰識就一直任我披頭散髮的混到十九歲,直到出嫁前夕。

  當時朱祜受劉秀之托前來納采,按照六禮步驟,我的成人禮便選在請期之後匆忙舉行,綰發用的發釵正是劉家納征時送來的聘禮。我當時想的盡是如何保全劉秀,婚後該如何應付眾人,根本沒有多餘的心思去考慮自己的及笄禮夠不夠氣派。反正都是過過場的儀式而已,婚禮都是如此了,更何況及笄禮?

  鄧禹其實真正想說的只怕不是這句玩笑話,我從不知道原來他對我的用心竟是如此之誠,當初他毫無留戀的走了,我雖然心有不舍,但在陰識嚴厲的修行課程安排下,沒多久便將他離去的傷感之心丟開。

  「我……能替你綰上麼?」他小心翼翼的打量著我的臉色,眼中流露出哀懇的神色,「我只是想瞧上一眼……」

  我低歎一聲,在他期盼懇求的眼神中心軟如棉,終於繳械妥協。

  默默的背過身去,我抬手摸索著將頭頂的幘巾解下,滿頭青絲瀉下,沉甸甸的壓在我的心上。我閉上眼,任由鄧禹用顫抖的雙手挽起我的長髮。

  松松挽髻,冰冷的玉釵滑過我的髮絲,顫抖的不只是他的手,還有我的心。

  鄧禹笨拙的將玉釵綰住我的髮髻,雖然他扯得我的頭皮一陣陣的刺痛,我卻咬著唇強忍著什麼都沒說。

  終於,他長長的松了口氣:「好了!」

  我轉過頭,頭皮緊繃的感覺猛地一松,我暗叫一聲糟糕,伸手摸向腦後,卻終是遲了一步。髮髻散開,玉釵「啪」的聲脆響摔在地上。

  笑容還沒來得及從鄧禹臉上完全褪去,我喘了一口氣,震駭的低頭去看腳下的玉釵,卻已是一分為二,從兩股簪銜接處生生的摔裂。

  「我真是……笨手笨腳……」鄧禹輕笑一聲,蹲下腰將兩股摔裂的玉釵捧起,手指微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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