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秀麗江山 | 上頁 下頁
一〇〇


  劉玄這個皇帝越做越有模有樣了,雖然宛城的府衙作為行宮暫住,地方略略偏小了點兒,不夠氣派,可是漢朝封賞的官員們按品級倒是一個不少。

  男人們去堂上飲宴,女人們則屈於堂下,女眷中的帶頭人物正是劉玄之妻韓姬。劉玄雖然稱了帝,卻並沒有把這位原配立為皇后,如今漢朝上下見了她皆稱呼一聲「韓夫人」。

  當然她這個「夫人」之名和我那個「劉夫人」的身份就品級和地位而言是絕對不可同等而喻的。按照秦漢時期後宮的品級劃分,可以分為八等,即皇后、夫人、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長使、少使。皇后乃是正妻,按我的個人理解,她這個「韓夫人」少說也是個貴妃級別啊。

  只是……按漢代一夫一妻的婚姻制度而言,貴妃再尊貴,也不過是個妾室而已,如果僅從尋常夫妻婚姻的定義考慮,她這個韓夫人還遠不及我這個劉夫人來得體面。

  韓夫人雖說不上絕頂美豔,倒也是個說話乾脆,做事潑辣幹練的女子,瞧她喝酒跟喝白開水似的爽氣,真是一點不輸於男子。

  其實我也好酒,可是在這麼多人眼皮底下我還是懂得收斂的,所以只是象徵性的喝了兩杯,便伺機找個藉口離席了。

  府衙的住處雖不大,可劉玄夫婦入住後,倒是把花園重新修葺了一遍,秋夜落葉繽紛,踩著厚厚的樹葉漫步,倒也別有一番情趣。

  我在曲廊裡隨意揀了塊大石頭坐下,心裡琢磨著等劉秀散席後,我和他一塊兒回家。

  夜涼如水,秋風徐徐送吹拂在我臉上,這一年的秋天也即將過去,馬上就會迎來寒冷的冬天,然而我回去的征途還很久遠、漫長……不知是何年……

  「窣!」身後有細小的聲音突然響起,我警覺的回頭,不期然的對上一雙毫無光彩的黑瞳。

  驚嚇之餘我馬上意識到自己的坐姿,敢在這個時代坐在石頭上的人,別說女人,就是男人裡頭也找不出幾個來。我忙利索的站起,挺直了背,恭恭敬敬的拜禮:「賤妾叩見陛下!」

  手肘上一緊,劉玄托住我沒讓我跪下去:「朕刻意放慢了腳步,卻還是驚擾了你。」

  「是賤妾失禮。」

  他擺擺手,顴骨微微泛出酡紅色,呼吸間滿是酒氣:「朕來問你,朕若是入長安定都,天下皆服否?」

  「陛下乃是天之子,定都長安,匡複漢室江山,民心所向,眾望所歸!」我低著頭,儘量使自己的語氣顯得百分百誠懇。

  劉玄沉默片刻後,呵呵呵的笑了起來:「果然有長進。」

  我心中一凜,頭垂得更低,恨不能把腦袋頂到他鞋面上去。

  他從我身邊繞過,突然往我剛才坐過的石頭上一坐,大馬金刀的模樣委實讓我差點眼珠脫眶。

  「陛……陛下……」

  他可是天子,九五之尊,形象威儀可是頭等重要,這副樣子若是被人看到,那還得了?

  他向我招手,嘴角含著笑,眼眸中有絲朦朧的醉意:「今天再給你上一課……」

  我心中警鈴大作,偏又不能當面頂撞他,只得笑著應付:「陛下但有教誨,賤妾自當聆聽。」

  他哧然一笑:「你大哥陰識,朕有意提拔於他,你說朕該賞他個什麼官做才能真正物盡其用?」

  「大哥出身寒微,文未得入太學,武未能馳疆場,陛下如此抬舉賤妾娘家,賤妾已是感激涕零,如何敢向陛下爭要官職?」

  「嘖嘖,這說話的口氣……倒是與陰識如出一轍,真不愧是兄妹倆。」他頓了頓,抬頭望天,「陰識打的什麼主意,別以為朕不曉得。你說朕乃眾望所歸,只怕未必,遠的不說,就說你大哥,他心裡對朕便未必是全心全意。」

  這話說得重了,我嚇得背上滾過一陣冷顫,忙跪下拜道:「大哥對陛下絕無二心,望陛下明鑒。」

  「陰識是個人才,朕顧惜人才,也不會濫殺無辜,否則開了這個先例,像鄧禹、莊光這般的能人隱士愈發不肯歸附,於朕所用了。你大哥不過是跟朕耍些皮賴的小心眼罷了,他還不敢公然與朕為敵。」他冷冷的乜了我一眼,如冰般銳利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慄,「聽說當初你執意要嫁劉秀,你大哥不允,甚至在家裡打了你?你可對他報有怨懟之心?」

  「父親不在,長兄如父,婚姻原當由兄長作主,是賤妾無禮,不敢心生怨懟!」這算哪門子的八卦謠言?傳到劉玄的耳朵裡,怎麼版本進一步升級,居然變成了陰識痛打不爭氣的妹妹?

  「陰識當真打了你?」

  「呃……」

  「這些小伎倆糊弄旁人倒也使得了。」他從石頭上站了起來,拍去裳裾上的落葉,「他若當真執意反對,何必打你,只需緊閉陰家大門,不讓劉秀踏足陰家門檻一步即可。如此惺惺作態,不過是做給朕看的,好叫朕明白他與劉秀面上不和罷了!」

  我打了個冷戰,一陣風吹來,背上才出的汗水透風蒸發,全身上下愈發的冷。

  我不是不明白,我不是不懂,我只是……想試著用劉伯姬說的法子來麻痹自己敏感的神經。就如同今天白天劉秀才說的那樣,其實我可以不必事事都追根究底,無論陰識也好,劉秀也好,他們都是真心待我好的人,都是我在這一世的親人,他們就算確實有心算計了我,也絕不會害我……

  我猛地搖了下頭,想要把腦子裡紛亂的雜念統統都甩出去。可是我面前這個惡魔般的男人顯然並不打算放過我,他一把按住我的肩膀,桀桀怪笑。皎潔的月色下,那張半明半暗,躲藏在月影下的笑臉竟是那般的猙獰可怖。

  「讓朕來教會你認清一個事實,你——陰麗華,不管你是何種心態嫁給劉秀,你始終不過是他們手中權衡利弊的一顆棋子!」

  「你胡說!」我按捺不住激動的情緒,鼓足氣大聲駁斥,「胡說!是你自己內心陰暗,把每個人都想成如你這般陰險狠毒,你以小人之心度人君子之腹!」我氣呼呼的甩開他的手,忘了該有的禮儀,忘了他是一國之君,終於被他挑撥得腦袋發熱,心裡說不出的煩躁和生氣。

  「哈哈,哈哈哈……朕的確算是個真小人,可你的夫君卻是地地道道的偽君子!」

  我揚起手,手刀在空中劈到一半時被他猛地抓住手腕,他俯身逼近我,那張俊美邪氣的臉孔幾乎毫無阻擋的貼到我的眼前:「你明明就是頭狼崽子,卻偏要收起你的利爪,把自己扮成一隻乖巧無害的小貓。你不覺得這樣做也很可笑嗎?」

  我掙扎,怒目瞪視:「那按陛下的意思,這麼一次次的逼迫我、刺激我,就是為了讓我從貓變成狼,重新把爪子伸向你羅?」

  「呵呵,你還太嫩。」他抿著唇笑,像是在看雜耍百戲的看客,「爪子還不夠鋒利,所以要好好的打磨,如此假以時日,你才能真正成為一頭能撕裂人的野狼!」

  我倒吸口氣,怒極反笑:「我看你就是個瘋子!」我抬腳用力向他膝蓋踹去,他鬆開我的手,跳後一大步。

  「從古至今,沒有哪個皇帝在常人眼中是正常的!」他詭異的笑,不知是在自嘲還是自得。

  我大口大口的喘氣,努力撫散胸中的鬱悶。

  心口隱隱作痛,我極力想忽略,無奈這個創口已被劉玄硬生生的當面撕裂,無法再逃避開它真切存在的痛覺。

  的確,陰識若要拒絕我嫁給劉秀,最有效的辦法就是不給他任何機會見到我。劉秀能夠順利無阻的出現在我房門口,向我求婚,焉知不是陰識有意放他進來的?

  陰識結交綠林軍中將領、劉秀部將,他在劉秀、劉玄敵對的矛盾中尋到了一種看似兩不相幫,實則左右皆留有退路的最佳平衡點。

  我不清楚在陰識的謀劃中,我到底起了多大的作用,但我寧可相信,他並不是一開始就為了算計我而預先有了這番佈置,只是因為有了這樣的契機,而順便利用了一把。

  這是我的底線,我的底線令我只能接受後一種的解釋,而無法接受前一種猜測!

  劉秀可以不愛我,但是陰識不能出賣我!

  我也絕對不允許他出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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