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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臂膀上猝然一緊,我被劉秀硬生生的扳過臉,他一本正經的對我說:「你背上的緯圖起變化了!」

  三秒鐘後我才反應過來,「啊」了聲反問:「你說什麼?」

  「去年還只有角宿、奎宿、鬼宿,現在卻多出許多……」

  「什麼?」腦海裡突然冒出電影《紅櫻桃》裡的女主角被德國納粹在背上文身的那段景象,我打了個冷顫,失聲尖叫,「怎麼那鬼東西還在?」我反手觸摸後背,「你快幫我洗掉它!」

  他抓住我的手,不讓我用指甲去撓,只是笑道:「既然是緯圖,又如何輕易消得掉?」

  「什麼緯圖不緯圖的,我不要那玩意……」頓了頓,猛地想起蔡少公的讖語,激動之餘突然冷靜下來,側頭問他,「是二十八宿圖?」

  「嗯。」

  「又多了哪幾個?」

  「除了之前的角宿、奎宿、鬼宿外,又多了箕宿、鬥宿、牛宿、危宿、壁宿。」

  他念一個,我便在心裡記一個。默數了下,一共八個,心裡頓時喜憂參半——如果蔡少公的胡謅真有幾分准數,那麼二十八宿就應該代表我要找的二十八人,如此展開聯想的話,起碼有八個人已經出現了——可到底是哪八個人啊?!

  「阿嚏!」鼻子發酸,我下意識的把手捂住嘴,「阿——嚏!」

  「水涼了!」身後嘩啦一片水聲,我扭頭一看,卻見他濕答答的從桶裡爬了出去,往門外走,「我去加熱水!」他衣衫盡濕,一路往門外走去,襪子踩過的席面上留下一串腳印。

  「阿嚏!」我打了個哆嗦,忙收回目光,趁著他開門出去的工夫,趕緊從桶裡爬了出來,三下五除二的將身上的濕衣扒了下來,重新換了件乾淨的。

  房間裡突然沉靜下來,我屈膝坐在床上,頭枕在膝蓋上,回想起方才的一幕,臉頰不自覺的慢慢發燙。

  門上輕叩,我即可應了聲,可最後推門進來的人卻並不是劉秀,而是琥珀。她手裡提著桶熱水,小聲的問:「侯爺命奴婢送熱水來了,夫人需要奴婢留下來伺候沐浴嗎?」

  沒來由的,心裡竟生出一絲失落,我淡淡的搖了搖頭:「不必,我自己洗。」

  「諾。」琥珀是我的陪嫁丫鬟,她雖不像胭脂一般與我貼心,卻也知道我的脾性,於是恭恭敬敬的應了聲,躬身退出。

  §白虎卷 第一章 化險為夷出絕境 遊戲

  新朝地皇四年、漢朝更始元年九月,漢兵直逼京都長安,新朝已無兵可遣,王莽只得大赦城中囚犯,發放兵戈,歃血為盟,然後令自己的岳父史湛帶領這支由囚犯組成的烏合之眾出戰。行至渭河,未等兩軍交戰,犯人出身的士兵們便一哄而散,逃得不剩一人。史湛成了光杆司令,只得轉回。

  漢兵對長安發起猛攻,兵破宣平城門攻入,長安人朱弟、張魚趁機拉了城中百姓,操戈響應,進逼皇宮,一把火燒了王莽居住的九殿明堂,火勢延及未央宮。

  王莽避火帶著璽綬逃到宣室前殿,結果被商人杜吳趕到殺之,繳了璽綬,東海人校尉公賓斬下王莽首級,其他人為了爭功,搶奪屍體,節解臠分,爭相殺者竟不下數十人。

  沒想到一代梟雄的王莽,最後竟落得死無全屍。

  新朝完蛋了,公賓把王莽的首級給了校尉王憲,結果王憲趁著漢軍大部隊還未抵達,竟自稱起漢大將軍,公然入住東宮,穿王莽的衣,乘王莽的車,甚至還玩起了王莽的女人,儼然把自己當成了新一代的王莽接班人!

  這等得意忘形的下場自然可想而知,等李松、鄧曄、趙萌、申屠建等到趕到長安,當即以王憲得璽綬不獻為由,治以大不敬罪,把他給當場處斬。

  王莽的首級不日內送至宛城,如今府衙內的劉玄指不定已經樂開了花,更始漢朝上上下下的群臣們估計已經在構想如何進駐長安了。

  「今天怎麼回來得這麼早?」

  劉秀顯得興致頗高:「定國上公在洛陽生擒王莽太師王匡,斬之。陛下聞訊十分歡喜,是以晚上設宴,為此次大捷慶功。」

  漢朝定國上公是王匡,王莽太師也叫王匡,不知道被一個與自己同名同姓的人砍掉腦袋是何感想。我欷歔一聲,心有所感,不禁好奇的問道:「據說王莽的首級被懸於圜闠,百姓爭相圍觀,唾駡之餘甚至還拔去了他口中舌……這事是真是假?」

  說話時我儘量控制自己情緒,把語調放得極穩,可心裡卻對這樣落井下石般的洩憤行徑大大瞧不起。劉玄命人將王莽首級懸掛在人多的市集之中,無非就是向世人炫耀他的勝利,同時豎立他的天子之威。

  劉秀並沒有馬上回答我,他一邊解下頜下的纓子,一邊轉過身來面向我。

  我被他異樣的目光盯得一愣——雖說外表看似並無多大差異,但是相處日久,我早摸透劉秀的一些細小習慣,但凡他不說話,眼珠子一動不動的盯著人看,哪怕臉上笑得再天真無邪,也准沒好事。

  「唔。」他輕輕應了聲,眼瞼低垂,若無其事的解下頭冠。

  我猛地踮起腳尖,將他的髮髻扯散,烏黑的長髮瀑布般披散下來,劉秀含笑再次轉身。

  「說實話!你答應過我要說實話的!」

  「我沒對你說假話……」

  「可你肯定也沒說出全部的真話!」

  他再次無奈的瞥了我一眼,我的固執也許真的讓他很頭痛,但我就是如此認死理,不打破沙鍋問到底絕不罷休。

  「宛城百姓不止將其舌頭切了,還把它給分吃了……」

  我目瞪口呆,刹那間思維停頓,風化成石。

  他頓了頓,歎氣:「這是全部的真話!」

  我趔趄的退後一步,胃裡一陣噁心。勉強忍住胃裡的翻騰,我憋住一口氣,癟著嘴不說話。

  劉秀倒了杯水遞給我,眼神半是憐惜半是無奈:「有時候何必非得知道得那麼清楚呢?」

  我啞口無言,就著杯口慢吞吞的喝水。腦子裡忽然回想起劉伯姬出嫁前對我說的那番話來:「……你有一顆七竅玲瓏之心,然而我寧願你有時候糊塗些,把事情想得簡單些,那樣你和三哥相處,會比現在更幸福許多……」

  何必執著?!

  何必……

  目光稍移,落在那滿摞牘簡的書案上——陰識送來的資料裡邊也是避重就輕的沒有寫得太詳細,只是含糊的一筆帶過此事。

  其實他們的用心和劉秀一般無二,我又何必非固執得問出個子丑寅卯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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