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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陰麗華,你花了如此大的代價不過是想換回劉秀一命。不如朕與你一起來玩個遊戲,看看這一次你心愛的夫君能否通過這個小小的測試?」

  我揚了揚眉,完全不知道他又在打什麼鬼注意,只是警惕的牢牢盯住他。

  「稍後朕便會派他去三輔,張羅定都事宜,如果他離開宛城後有任何異動,那麼……」他意猶未盡的笑。

  我脊背不自覺的挺直了,冷道:「陛下的意思,是要賤妾留居宛城為質?」

  「這是理所應當之事!」

  扣押人質,這在這個時代的確是很普遍的行為,例如諸侯國會定期遣派王子到京都為質;取得虎符,領兵外出打仗的將軍會把家眷滯留京城扣做人質,已示絕無擅奪兵權滋生叛亂之心。

  讓劉秀帶著人馬離開宛城,前往三輔,這是多麼誘人的機遇!這哪裡是「小小」的測試,分明就是一個誘人的陷阱。

  「當然,你也可以私下裡把我們的遊戲透露給他,不過那樣的話,你可就看不到你要的結果了。」

  好敏銳的洞察力!

  我微微一凜。

  我為了救劉秀,義無反顧的嫁他為妻!那麼他呢?是否當真只是在利用我?他對我除了愛情之外,可否還有一絲親情、恩情、友情存在?

  我想知道!我心裡有股強烈的獲知欲望!但是理智又告訴我,這個欲望是不對的,我不該輕信眼前這個男人,不該聽信他的任何誘惑。我應該相信劉秀,相信自己的判斷力,這種無聊的測試,是把鋒利的雙刃劍,會擊垮我們彼此間患難與共的信任感。

  這是一個陰謀,是劉玄布下的一個陰暗的局!

  「你不用現在答覆朕,玩不玩這個遊戲你說了算。過些時日劉秀才會接到詔書,你有充裕的時間可以慢慢跟他描述朕的遊戲規則!」

  我無言以對,緊皺著眉頭保持緘默。

  他也不生氣,反而像是中了頭彩似的異常興奮,一邊往廊外走,一邊還不時的回頭沖我揮手告別。

  說,還是不說?

  我陷入兩難的煎熬境地,腦袋似乎被劈成兩半,天使和惡魔在裡面激烈的對戰——我無法抉擇!

  「麗華……」輕幽幽的一聲呼喚,將我游離的神志拉了回來。倏然抬頭,劉秀正面帶微笑的向我款步走來,「可以回去了。」

  他笑著伸手挽住我的手,長滿繭子的掌心是溫暖而有力的,他雖然看似弱不禁風,可是那寬寬的肩膀卻是我平時最喜愛的倚靠。

  「嗯……我們回去吧。」

  §白虎卷 第二章 蛟龍入海任遨遊 財富

  因為長安未央宮遭大火焚毀,宮殿修葺整理太過費時費力,於是更始帝劉玄決定先定都洛陽,任命劉秀為司隸校尉,先到洛陽去整修宮殿官府。

  司隸之位秩比二千石,監察三輔、三河和弘農七郡,上糾百僚,下察郡守,權比九卿。這算是個手握實權的要職,遠比徒有虛名沒有實權的武信侯要實用得多。

  劉秀去洛陽,我被留了下來,雖然明裡都說是不便帶女眷同去,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把家眷留下,不是為了帶在身邊不方便,而是為了博取皇帝的信任,迫於無奈留下人質扣于皇帝手中。

  直到劉秀離開宛城的前一天,我都沒勇氣和決心把整件事的實情對他和盤托出,我暗存一種賭博似的心理,希望即使不明說,劉秀也能明白我的立場與苦處,希望他能像我不顧一切救他的心一樣,不會因為劉玄拋出的這塊大誘餌就把我輕易給丟棄了。

  他一定會得到機會趁機擺脫劉玄的監視與束縛,重振旗鼓,大展雄風,但絕不是這一次。

  難以描述我是抱著怎樣忐忑揪結、百折千回的心情送別丈夫,他就像是只風箏一般終於脫困而出,而我,作為劉玄手裡拽緊的那根風箏線到底夠不夠牢固,還全然是個迷惘的未知數。

  劉秀走後,我在武信侯府住了三天,守著空蕩蕩的房間突然感到莫名的空虛和悸怕,於是我讓琥珀收拾了幾件隨身衣物,重新住回了陰家。

  陰識對我超出常規的行為未置一詞,陰就卻對我又能住回家來感到十分高興。

  出嫁不過三個多月,我卻對陰家的生活覺得有點兒陌生,去年這會兒我離家一別經年,回到家後也未有任何不妥的感覺,但是現在心境卻像是突然轉變,處處都顯出一分疏離。

  我無法說清心中的感受,是在潛意識裡埋怨著陰識曾經對我的利用,造成了現在心理上的一種隔膜?還是……我已經適應了有劉秀陪伴的新生活?沒有他的日子,我就像是失去了些什麼東西,那種悵然若失的感覺說不清也道不明,卻像張蛛網一般牢牢的纏住了我。

  住回陰家有一點好處,那就是可以第一時間取得最新情報,能夠搶在劉玄之前瞭解到劉秀在洛陽的動向。

  如預想中的一樣,劉秀以他無人能敵的個人魅力,贏得了三輔吏民的一致好評,更有老吏為此感慨垂淚,聲稱「不圖今日複見漢官威儀!」。

  面對如此高的評價,我固然替他欣喜,同時也擔憂劉玄會因此更加對他產生忌憚。不過好在劉玄也並不空閒,他很忙,他的注意力不可能像我這樣一直關注著劉秀一個人。

  劉玄稱帝之後,試圖擺脫綠林軍那幫人對他的掌控,開始逐漸露出他的本性,不甘心永遠做個受控於他人的傀儡皇帝。他開始培養自己的親信勢力,如果說綠林軍代表的是農民草莽階級的利益,那麼唯一能和他們對抗的只有士族階級,更何況劉玄本就姓劉,他的血管裡流淌的是劉氏宗親的血液。

  與劉玄關係最親近的人是他的堂兄劉賜——劉縯死後,劉賜便繼他之後做了大司徒。除此之外,左丞相曹竟也甚得他的器重與信任。

  「興兒,曹竟是否有個兒子名叫曹詡?」

  「姐姐也知道曹詡?」陰興尚未回答,陰就卻已經忍不住驚訝的喊了出來,「他們父子眼下可是正得寵啊……」

  陰興在暗地裡使勁掐了弟弟一把,陰就驀然閉嘴,悻悻的摸了摸鼻子。

  我心知肚明,卻假裝沒有看到。

  昨天我去找馮異,見他正與一年輕人相談甚歡,後來介紹才知此人乃是左丞相之子。當時我總覺得馮異將我介紹給曹詡頗有深意,曹詡聽說我是劉秀夫人時的態度也顯得相當熱絡,絲毫沒有因為劉秀的關係而對我刻意保持疏離——自劉縯死後,與我夫妻交往如此不避忌諱的人還真是少見。由此,我對曹詡印象分外深刻。

  我懶洋洋的歪在榻上,指甲輕輕刮著小木槽內的封泥,餘光卻把陰興、陰就在角落裡交頭接耳的小動作盡收眼底。

  用以捆系竹簡的繩索已被拆啟,散落一旁,木槽中嵌的封泥斑駁脫落,已經無法瞧清原來封泥上印的字跡。

  兩千年後的資訊傳播,大量使用電子、網路,現代人為了保護私密資訊不受洩露,一般會以密碼來防盜。而兩千前的古人也不笨,雖然可以書寫用的紙張還沒有出現,但賴以傳遞資訊的牘簡,笨重之餘卻也並非不能防止被人私自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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