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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當初把鄧嬋葬於草野,我就不是十分清楚地形,只是後來詢問劉玄,方知為小長安。我原想小長安地方再大,我慢慢尋找,總能憑藉記憶找到位置。可誰想天不助我,這一夜的好雪,竟是將天地方圓盡數染成白色。

  一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我呵著氣,雙手攏在臉上,悵然若失。

  鄧嬋啊鄧嬋,你究竟在哪?這可要我如何尋到你呢?

  胭脂在風雪中抖抖瑟瑟,眼巴巴的等著我拿主意,可我眼下也沒了主張,只得硬著頭皮說:「等雪稍歇,便是把這山頭翻轉過來,也要把表姐的墳頭找到。」

  這句話說出來容易,做起來卻是比登天還難。老天爺故意跟我為難,這雪下了三天兩夜才算停住,沒等天放晴,胭脂卻因為夜裡受凍,渾身無力,發起燒來。

  這樣拖拖拉拉一直過了四五天,胭脂的病情才稍見起色,然而天地銀匝,積雪凝冰,即使穿了木屐也是一步三滑,別說找墳頭,就是蹣跚走出村子也得費半天工夫。

  就在這日晨起,濕潤的空氣中漂浮了一層大霧,我見之大喜,胭脂不解的問我為什麼反而高興。我笑道:「大霧過後,必見陽光。這說明天將放晴,咱們且等著吧,過中午便可出門了。」

  兩個人正說笑著,忽然聽見前堂嘩啦聲響,這家男主人倉皇失色的跑了來,比手畫腳:「快跑!快跑!官兵來了!」

  胭脂條件反射的從床上跳了起來,抓起包袱就要往外沖,我連忙拉住她,定神問道:「官兵又非是強盜,為何要逃?」

  男主一拍大腿,懊喪道:「可不是連強盜也一塊兒來了嗎?」不等我再追問,掉頭就跑。

  胭脂慌道:「姑娘!強盜固然可怕,官兵也不得不防啊!」

  我點點頭,當下拉著胭脂往外跑。適逢天寒地凍,大霧彌漫,出門只聽哭喊聲與兵刃敲擊聲互相摻雜,從四面八方湧來,卻無法看清五米開外任何景物。

  胭脂大病初愈,一見這等狀況,早嚇得腿軟無力,我咬緊牙拖著她在雪地裡拼命往前走。沒等走上十步,就聽咣當一聲,一柄明晃晃的長刀破空揮落,砸在我倆腳邊。

  胭脂嚇得「啊——」的聲尖叫。

  長刀緊握在一隻手上,手腕連著上臂,再往上的部分卻是齊刷刷的被斬斷了,斷口處汩汩的流出鮮血,灑出的血跡猶如紅梅般點點綴在雪裡,觸目驚心!

  胭脂瞪著那只斷臂,頻頻跳腳,尖叫聲不斷。

  我一把捂住她的唇,凶巴巴的說:「不想刀下枉死,最好閉嘴。」

  她也是個機靈人,雖事出突然被嚇得不輕,到底還是懂得其中利害關係的,於是含淚點頭,顫抖不已。

  我鬆開手,彎腰將長刀從那斷臂的五指中掰下,轉身塞進她的手中。她抖縮了一下,終是彆彆扭扭的把刀握在了手裡,只是終究是個未經人事的少女,刀拎在手上竟是抖若篩糠。

  「你會殺人嗎?」

  她嚇得差點把刀丟掉:「奴……奴婢不……不……」

  「那你會殺雞嗎?」

  「會……會……」

  我閉了閉眼,強迫自己狠下心腸,無視她眼中的懼意:「那你就只當自己是在殺雞!」

  我知道自己說這樣的話很殘忍,不只是在逼她面對最殘酷的事,也是在逼自己做最殘酷的事!

  拖著胭脂踉踉蹌蹌的跑出百來米,廝殺聲卻是愈來愈厲害,耳邊充斥著淒厲的慘叫呼喊,猶如修羅地獄。我暗自慶倖多虧這場大霧遮蔽,總算沒讓胭脂親眼目睹戰亂的恐怖。

  好容易跑出村子,我才要鬆口氣,突然前頭毫無預兆的躥出一輛輜車,拉車的牛顯然受驚過度,竟是歪歪扭扭的朝我撞來。大霧中的能見度太低,等我看清是個什麼東西撞過來時,只來得及把胭脂推開。

  牛犄角擦過我的肩胛,幸虧我肢體韌度極好,閃得夠快,否則一定被那尖角戳個血窟窿。

  胭脂嚇得哇哇大哭,連滾帶爬的沖過來:「姑娘!姑娘!」也不知她哪來的膽量和力氣,竟然舉刀就往牛身上砍。

  有兩道人影快速從車上跳了下來,一個撲向胭脂,搶下她手中的刀子,一個則撲向我。

  我躺在地上還沒爬起來,見人影撲至,順勢抬腳蹬腿,一腳踹在那人腰上,同時借力從地上跳了起來。

  那人「哎唷」一聲,捂著腰往後退了兩步,抬頭滿臉痛苦的看向我:「是我啦。」

  我不及思考,順嘴回他一句:「管你是誰!」

  「陰姑娘,是我……」抬手護住頭臉,怕我再打他,「我是劉軍。」

  「劉軍?!」我終於醒悟過來,奔前兩步,眼前之人可不正是劉軍?再往前一看,那輛輜車上坐滿了男男女女,狹窄的平板牛車上居然擠了四個人。

  還都是些我熟悉的老面孔——良嬸、潘氏、劉興、劉仲的妻子王氏。

  再回頭,那個搶下胭脂手中長刀的人居然是良嬸的大兒子劉安。

  「你們……怎麼會在這兒?」我腦筋急轉,驚愕不已,「不是說去宛城麼?」

  劉軍道:「就是去宛城呢,結果半道兒遇到了伏擊,碰上這樣的大霧天,根本不知道咱們的人在哪兒,新兵又在哪兒,混打一氣……這牛驚了亂跑,我們迷路了。」

  「女子。」良嬸在車上沖我招手,「你是不是也跟秀兒走散了?上車擠擠吧,讓劉安和劉軍兩個隨車步行就是。」

  我心裡一酸,敢情良嬸還不知道我已經離開漢軍了,於是婉轉道:「良嬸和兩位嫂子若不介意,可否允我的丫鬟上車歇一歇,她病了還沒好,實在沒什麼力氣趕路。」

  胭脂抹淚道:「姑娘……奴婢、奴婢能自己走……」

  良嬸是個老好人,不等潘氏和王氏答話,她已憐惜的招手:「上來吧,都上來,雖然人多,可擠一擠總好過走路。」

  我溜眼一看,算上胭脂,這輜車上已經擠了五個人,基本跟個沙丁魚罐頭沒區別。我是無論如何都擠不上去了,除非把潘氏或者王氏趕下車。

  「我隨劉大哥、劉二哥走路就行。」我其實更擔心這車嚴重超載,那頭老黃牛已是白沫橫飛,就怕想跑也跑不快。

  這會子可是在逃命,速度比什麼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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