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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天空有些陰沉,太陽隱在雲層裡,似乎也不忍窺視這一幕人間慘劇。

  我淒然一笑,步履艱難的背著她往荒地裡走,半人多高的荊棘劃破了我的褲子,在我腰上、腿上割出一道道的血痕。鄧嬋的身子很沉,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我儘量把她抬高,不讓草棘割傷她。

  走了大約一百多米,撿了處雜草柔軟些的空地,我把她放了下來。取出一直隨身攜帶的短劍,我開始破土掘地。

  反復的重複著同一個動作,我機械的幹了一天,直到太陽再次西沉,眼前終於出現了一個兩米、一米寬的淺坑。

  胳膊已經酸麻得抬不起來了,滿身滿臉的泥,我很想再把坑挖深一些,好讓鄧嬋安眠得更舒服一些,然而心有餘而力不足。

  漢代的人信奉事死如事生,人死後對於墓葬尤為重視,可我實在已不能再替她多做些什麼,如果這樣子帶她回新野,鄧家的人必然悲痛欲絕。

  鄧嬋她……那麼擔心她的哥哥,我不忍讓她失望難過。

  鄧晨在新野有大事要幹,那麼多人在等著他指揮行動,唯他馬首是瞻,稍有閃失,只怕死去的便不是一兩個人,很可能鄧家會淪落得和李家一樣。

  「你且先在這裡委屈下……」我閉上眼,雙手攏起,把土推進坑裡。泥土漸漸覆蓋住鄧嬋毫無生氣的臉孔,我鼻子一酸,淚珠兒再也不受控制的簌簌墜落。「你等著,等熬過了這陣,我一定來帶你回去……一定……」

  撿了塊長方形的石條,我把它豎在壘起的土堆前,想寫碑銘,卻發現身上根本無筆無墨。低頭一看褲管上的斑斑血跡,心中一動,於是卷起褲腿。被荊棘割傷的傷口仍在淌著血水,我直接用食指蘸了,一筆一劃的在石條寫下「鄧嬋之墓」四個字。

  等幹完這一切,我看著這座曠野裡孤零零凸起的小土墳,心頭又酸又澀,早已虛脫的體力再也無法支撐下去,兩眼一黑,撲通仰天摔倒。

  夜幕終於再次降臨,草叢中亮起了點點綠光,成群的螢火蟲在鄧嬋的墳塋上空飛舞,綠瑩瑩的光芒點綴著孤寂淒涼的四野。

  我抬頭望著星芒隱現的蒼穹,不禁感到一陣茫然的心顫。

  二十八宿……

  難道命運把我送來這裡,就是為了見證這些殘酷的死亡嗎?為什麼非得是我,為什麼不是別人?為什麼偏偏是我?

  眼眶中的淚水模糊了視線,一滴滴的自眼角滑落。

  我舉起手,用手背抹去眼淚,眼中的水氣不絕。我閉上眼,用手緊緊蒙上自己的眼睛,強壓下心中的悲痛。

  昏沉間聽得寧靜的夜空裡幽遠的傳來一聲馬嘶,我迷迷糊糊的撐開眼瞼,頭枕在草地上,身側是冰冷的石碑,我心裡一陣抽搐,痛苦的閉上了眼。

  馬嘶聲再次響起,這一次嘶鳴聲高亢清晰,我一個激靈,猛地清醒過來。翻身從地上爬起,卻見原本停在路邊的馬車,這會兒得得得的正往南駛去,有人影鬼祟的爬在車上,揚鞭呼喝。

  沒想到這種時候,居然還有盜匪覬覦那輛破舊的馬車,我又氣又惱,腦子裡一陣眩暈。一天一夜,滴水未進,我的體力嚴重透支,可饒是如此,壓抑在心底的滿腔悲情終是撩起熊熊怒火,我抓起一旁的短劍,踉踉蹌蹌的追了上去。

  馬車跑得並不快,估計偷車賊和我一樣,也是個不懂駕車的外行,響鞭劈劈啪啪的回蕩在寂靜的夜裡。我憋著氣追上馬車,強忍著眼冒金星的虛浮,就在奔到與車平行的當口,猛地躍上車駕,向那駕車之人撲了過去。

  巨大的衝力之下,他「哎喲」一聲被我撞得跌下車去,摔下時我單手托著他的下頜,伏趴在他身前,巧妙的讓他給我當了墊背。他後背才挨地,我的手稍許使勁,壓著他的後腦勺撞在地上,他連聲都沒哼,便昏死過去。

  我閉了閉眼,順了口氣,從他身上爬了起來,啐道:「讓你再偷我的馬!讓你……」

  腦後驟然起風,我警覺的縮肩,迴旋一腳,身後有人悶哼一聲,捂著肚子倒跌一步。可惜我腳軟無力,使不出多大的勁,不然此刻他必定也得趴到地上去。

  回眸冷冷凝視,我卻笑不出來,從馬車上又接連跳下兩人來,將成我成品字型的圍住。

  沒想到,偷車的竟然不是一個人,連同倒地昏迷的傢伙在內,居然有四個人。

  「是個女子?」

  「呵……」其中一人猥瑣的淫笑,「長得還不賴呢。」

  我身上的外衣脫給了鄧嬋,眼下只穿了套中衣中袴,落在他們這些猥褻的小人眼中,最是香豔刺激。

  我冷冷一笑,抽出短劍,牢牢的握在手中:「你們誰先來?」

  三個人先是一愣,而後發出轟然大笑,我趁著他們笑得起勁,率先發難。猱身撲向其中離得最近的一人,一劍刺向他的心窩。

  他駭然倒退,劍尖才劃破他的肌膚,身後有人一把抱住了我的腰,另一人過來搶奪我手中的短劍。

  我厲喝一聲,右臂一震,掙脫搶劍之人的手,借著抱腰的那股力,雙腿騰空踢起,一腳把面前那廝踹出三米遠。

  腰上的胳膊收緊,我一劍斫下,在那胳膊上劃出老深的一道口子,用力之猛,險些把那人的右手齊腕削斷。

  身後發出一聲慘叫,撕心裂肺的哀嚎聲將其餘二人震住,兩人面面相覷,突然一人發出一聲低吼:「別管這瘋女人,搶了馬趕緊走!」

  他倆也不顧地上昏死的同伴,竟是爭先恐後的奔向馬車,那胳膊受傷的人淒厲的慘叫:「等等我……」踉踉蹌蹌的追過去。

  我沖了上去,短劍晃動,那人捂著傷臂,懼怕的躲開。轉眼間,另外二人已把馬從車上解了下來,共乘一騎瘋狂逃竄。

  我氣得渾身發顫,眼見自己跑得不可能有馬快,絕望中不禁透出一股恨意,牙關緊咬,恨不能當場把剩下的兩名惡賊殺了洩恨。

  正當我轉身時,卻聽馬噅嘶鳴,哎喲聲起,逃跑的兩個人不知怎的,竟從馬上跌了下來。

  兩個人狼狽的再次爬上馬,我拼著最後一股力氣狂追而至,心中惱恨至極。

  騎在馬後的一人急道:「快!快!勒馬踢她!踩死她!」

  腦子裡「轟」地聲響,緊守的那絲理智終於消失,我發狂的沖了上去,一劍刺出。這一劍沒有削中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卻是狠狠的紮進了馬頸。

  劍身完全沒入,馬兒長長的悲鳴一聲,我抽出短劍,頓時馬血狂飆,一股股的熱血噴得我滿頭滿臉,我站在原地顫慄的尖叫:「想要馬?我給你們!給你們——」

  馬兒前蹄一軟,轟然倒地,一時馬血淌了一地,那馬一時半會兒卻不咽氣,側躺在血窪裡四肢抽搐。

  「拿去啊!拿去!」我晃動著血淋淋的短劍,瘋狂的獰笑,「給你們——你們拿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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