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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兩人狼狽的從地上滾爬而起,面面相覷後竟是撒腿而逃,那個受傷的傢伙見勢不妙也同樣溜之大吉。

  我仰天大笑,笑聲淒厲,胸口似有塊千斤重的大石壓著,抑鬱難舒。笑到最後,已是雨淚婆娑,縱橫滿面。

  那匹馬抽搐了幾下,終是不動了,血卻是越流越多,緩慢的滲透進土壤裡。

  我一跤跌坐在死馬身旁。

  也不知過了多久,遠處傳來噹啷噹啷的啞鈴聲響,隨著蹄聲逐漸靠近,一頭小灰驢在我跟前停了下來,長長的耳朵微微聳動,驢頸上掛著一隻青銅啞鈴,驢頭不時的搖晃帶出陣陣諳啞的鈴聲。

  順著毛驢的腦袋一點點的往上看,竟是意外的觸到一雙深邃的眼眸,瞳孔烏黑,我第一印象就覺得那雙眼黑得很假,竟是一點光澤都沒有的深沉。

  在那樣的烏瞳裡我完全看不到半點的流光倒影!

  心裡一驚,沒等看仔細,那雙烏瞳的主人已從驢背上跳了下來,緊接著一件粗麻斗篷兜頭罩了下來,遮住我衣不蔽體、血污浸染的身體。

  忙從斗篷裡掙出頭來,就聽一個磁沉悅耳的聲音問道:「喝水麼?」

  我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他屈膝半蹲,將一隻陶罐遞了過來。瞪著那陶罐內瀅瀅晃動的清水,我咕咚咽了口幹沫,狼狽的劈手奪過。

  仰頭猛灌一氣,卻聽那聲音不緊不慢的說道:「你幹的不壞啊!」

  「咳!」我一口水嗆進氣管,難受得咳個不停。

  這話什麼意思?

  遲疑的放下水罐,我警惕的拿眼瞄他。那是個三十出頭的青年男子,膚色白淨,長相極為斯文,容長臉,下巴削尖,人顯得十分清瘦,也透著一份幹練。

  他有一雙與陰識極為相似的眼睛,眼線狹長,然而陰識的眼稍眉角透著一股子別樣的嫵媚,在這人身上卻完全找不到,但是不得不承認,他長得要比陰識還好看。

  那雙毫無光彩的眼眸始終一眨不眨的看著我,我卻不清楚他是否真是在看我,他的眼裡瞧不出任何的情緒。

  他突然朝著那匹死馬呶了呶嘴:「把馬分了吧,如果嫌生肉帶在路上會壞,就制成熟肉。」見我沒反應,他伸手過來取我手中的短劍。

  我右臂往後一縮,閃避開去,眼睛死死的盯著他。

  「放心,我不會趁火打劫,只是拿水跟你換點肉而已。很公平的交易,不是麼?」

  我左手抱著陶罐,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你看多久了?」

  他拍了拍手,不動聲色。

  「剛才盜賊搶馬的時候,你就在附近吧?」我冷冷的說,「如果現在馬車被搶了呢?如果我無法自保,被那些人渣淩辱糟蹋,甚至滅口,你在邊上津津有味的瞧完熱鬧,最後可還會出來跟他們做交易?」

  他面不改色,無動於衷。我的咄咄逼人,犀利言辭,對他來說根本無關痛癢,仿佛我不是在質問他,我只是在自言自語。

  手指握緊劍柄,指骨握得生疼。過得許久,我終是鬆開,輕輕的籲了口氣:「在馬肉烤熟之前,先給我點乾糧。」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潔白淨的牙齒。在那個瞬間,我恍惚生出一種錯覺,這個人,長得一表人才,一派正氣,可笑起時卻同時給人純真與邪魅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

  「給你。」他似乎早料到我會這麼要求,從驢背上解下一個布袋子,扔了給我。

  他扔布袋的同時,我揚手把短劍拋了過去,然後接住布袋。他動作瀟灑的接了劍,快步走到馬屍,毫不猶豫的揮手割了下去。

  聽著骨肉分離的咯吱聲,我不禁汗毛凜立,空蕩蕩的胃裡一陣噁心,忙捧著水罐以及乾糧躲遠些。

  回到丟棄在路旁的那節車廂旁,我低頭默默的啃著燒餅,腦子裡想的卻是該何處何從,是繼續南下去新野,還是調頭回宛城找劉秀他們。

  冥想間把一塊乾巴巴的燒餅吞下肚,胃裡稍許有了飽意,我歎了口氣。眼瞅著那個男人已俐落的將馬分割取肉,又在路旁撿了些乾柴枯枝點了火,準備烤肉。

  看看天色,離天亮也沒多會工夫了,以這樣的速度,估計天亮前一個人幹不完這活。要是等天亮碰上過路人,豈不麻煩?

  權衡利弊,最終決定還是過去搭把手,於是轉身將陶罐擱在車駕上,卻意外發現那個被我敲昏的男人還躺在草叢裡沒有動彈。

  冷哼一聲,我握緊拳頭走了過去,正準備把他弄醒,卻沒想湊近一看,那人滿頭是血的側歪著臉,竟像是死了一般。

  我頓時被嚇了一跳,只覺得渾身冰冷。剛才殺馬是一回事,殺人卻又是另一回事!我能安撫自己殺馬後的罪惡感,卻不代表能跨過心底那道道德準線,默許自己殺人。

  小心翼翼的彎下腰,我顫抖著手指去探他的鼻息。

  鼻息全無——我渾身一震,僵呆了。

  「以前可曾殺過人?」冷不防的身後響起這句冷冰冰的問話。

  我嚇得尖叫一聲,彈跳轉身,張惶的看向他。

  「不、不……我沒殺他,我只是……我沒下那麼重的手,我……」

  他靜靜的看著我,漠然的說道:「殺過人的女人,可就不是女人了哦!」

  我呼吸一窒,唇瓣顫抖著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忽然唇角往上一彎,露出一個笑臉來,我心跳如擂,惶惶不安,只覺得他的笑容裡透著一種叫人心煩的邪氣,絕非善類,不由惱道:「我沒殺他!」

  拂袖逃開,心裡卻是亂成一團,一時間天大地大,卻覺得再無可有我容身之處。那種罪惡感無論我怎麼壓抑,總會從縫隙中鑽出來,攪亂我的心思。

  「我殺過人!」他從身後跟了上來,聲音淡淡的,聽不出是喜是悲。

  我轉身看向他,他勾著嘴角冷笑,烏黑的瞳孔乍然綻放一道厲芒,邪魅的氣息像是一種有生命的物體一般附著在他身上。我倒吸一口冷氣,這個男人,莫名的就會令人產生出懼意來。

  「我的弟弟被人害死了,我替他報仇,殺了那個人!」他說得十分輕描淡寫,似乎不是在說自己的事。

  他越是說的簡單淡然,我心裡越是發毛,懼意陡增,情不自禁的退後幾步,離他遠些。

  他似有所覺,卻沒點破我,逕直走到火堆旁,將火上的肉翻了個面。油脂從肉上直滴下來,落在乾柴上,發出茲茲之聲,青煙直冒。

  「我不想被抓,所以逃了,可是官府的人扣了我的父親,為了讓他們死心,我找人抬了具棺樞回老家,詐死逃匿……」他仿佛心情十分愉快,一邊輕鬆的說著話,一邊不停的忙碌著手裡的活。「我現在可已經算是個死人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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