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孝恭仁皇后 | 上頁 下頁
七三


  而自從被其其格氣得吐血之後,佟妃身子便一直不大好,也顧不得事。一向在幫她協理後宮的惠,德兩妃又因明珠之事被牽連,亦不能理事,玄燁便讓溫貴妃海瀾珊來暫代佟妃之責,將後宮之中大小事由都交給了她。因此這一次來暢春園小住,海瀾珊以「舟車勞頓,佟妃之病宜為靜養」之說將佟皇貴妃留在紫禁城裡,自己則帶著後宮眾人都進了暢春園,連佟佳氏琬瑜也托了她之福,住進了瑞景軒裡。反倒是佟妃一人被孤零零地留在了後宮之中,獨剩寥寥幾個實在是不能上路的宮妃陪著她。如今佟妃在宮中也不知作何感想,以往處處將溫貴妃壓了一頭,誰知一轉眼,只是病著,人間便已是兩重天了。

  翡翠見著寧德答應,忍不住面露喜色。這幾日,寧德仍舊是淡淡的,總是不大想動。她有些發急,寧德卻不讓她請太醫,只說無礙的。今天見著天色和睦,晴雲碧樹,寧德終於肯出去走走,忙不迭地打點了,跟著寧德上路去瑞景軒。

  玄燁將暢春園造得極好,垣高不及丈,苑內綠色低迷,紅英爛漫。土阜平坨,不尚奇峰怪石也。軒楹雅素,不事藻繪雕工。又多泉多溪,遠襯蒼翠西山,層巒疊嶂,碧水澄澈,青山秀麗,便似江南水鄉一般。

  過了桃花堤,便是前湖。波光瀲灩柳條柔,山色空蒙雨亦奇,便是寧德也不由地在前湖邊上駐足了下來,望著那一池表面來看平靜無波,而暗潮紛疊的春水發愣。

  真像啊,她嘴角泛起溫暖的笑意,玄燁真的是把江南搬到北京來了,彼時的歡愉又重新浮上眼前,那是她還伴著皇上,兩人恍如尋常夫妻般還能彼此交心般地說著話,然而一轉眼卻又什麼都不是了。她靜靜地看著湖中泛起的粼粼波光,卻最終只是微微歎息了一聲。

  「德妃姐姐。」背後有柔婉的聲音在喚她,寧德倏地轉身,便見著溫貴妃手裡牽著通貴人所出,養在她宮中的十格格笑盈盈地立在她的身後。

  「溫貴妃吉祥。」寧德輕身恭了恭。

  海瀾珊忙不迭地將她扶起:「姐姐快請起,折殺妹妹了。」她牽了寧德的手,和她並排站立著,望著湖心,緩緩道:「想當初,我剛進宮的時候還是多虧了姐姐多番提攜,才能有我今天。」

  寧德含了一縷矜持,淡淡微笑:「妹妹,客氣了,我並沒有幫過你。」她目光如水,「妹妹,能有今天全是你自己的功勞。」

  海瀾珊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反而轉身對身後跟著的芙蓉吩咐道:「我渴了,幫我去倒杯水來吧。」

  寧德便知道海瀾珊是有話要對自己私下裡說,故意支開下人,於是對著琉璃也點了點頭:「去吧,我也有些口渴。」

  見著跟隨的宮人們都退下了,海瀾珊才緩緩開口道:「我那個時候雖然和姐姐不怎麼相熟,可是不瞞姐姐說,當時我最好奇的便是姐姐,只是姐姐像是天上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見人都是淡淡的,唬得我總是不敢和姐姐親近,只能遠遠地望著。」

  見她這樣說,寧德倒是笑了:「我有那麼可怕麼?」她側著頭想了想,又道:「也是,我剛進宮的時候也是這般,當時見了佟姐姐和榮姐姐也是澀澀地不敢開口,怕自己說了什麼不得體的話,叫人小看了去。」

  海瀾珊抿嘴輕笑,兩人無意之中倒是去了許多隔閡,「姐姐,原來也是這般。我還以為就我一人這般小家子氣。」她放下了矜持,言談間更見親切。

  寧德點了點頭,有感而發:「是啊,我那時想著也許不知自己,佟姐姐,榮姐姐當初進宮的時候也如我們一般害怕緊張呢,那樣便稍稍寬下些心了。」

  海瀾珊似乎沉浸在一片往事之中,嘴角仍舊含笑:「原來一眨眼便是那麼多年了,進宮來的時候覺得自己仍舊是孩子,誰知現在自己連孩子都有了。」她捏了捏十一格格柔軟的小手,眼神中充滿了慈愛。那一刹那寧德竟然覺得天地間突然變得那麼溫暖和煦,仿佛那些暗流洶湧的陰謀算計都不曾在這裡發生過一般。

  然而等寧德在看她時,海瀾珊的臉上已經換上了如常的表情,凝眸冷然道:「你大概知道,去皇上那裡告狀的人並不是佟妃的人。」

  寧德微微一哂,亦盯著溫貴妃笑,那才是她認識的海瀾珊:「我知道。」她見著海瀾珊眼中流露出來的困惑,解釋道:「我記得佟姐姐說過,沒有把握把能把人一招至死的手段,我們這幾個老人是不會輕易出手的。」她指了指自己,笑得有些苦澀,「那些你打我一拳,我還你一掌的都小孩子的鬧法,佟姐姐要是真的想要對付我必不會如此簡單的。」

  海瀾珊面容寡淡,只是點了點頭:「德姐姐很懂佟妃娘娘的心。」她頓了頓,卻是看似平常地吐出了一個令寧德大出意料的消息:「去皇上那裡告狀的是我的人。」

  饒是素來淡定的寧德也忍不住側目,靜靜等著她說出下一句。她知道海瀾珊的來意必不是那麼簡單的。

  海瀾珊見著寧德的反應笑了笑:「見著姐姐也動容了可真是不容易啊,那個小蹄子做的倒也是值得了。」

  寧德不解,只聽著海瀾珊有些自嘲般地輕笑道:「你說得我怎麼會不懂。佟妃娘娘的手段果然高出我許多,也不往我被她壓了那麼多年。那些道理我雖然隱隱約約有些明白,卻不能像她那樣說得明白。」溫妃頓了頓,語氣卻仍舊平穩,「德姐姐要體諒我,她的名字我便先不說了,並不是怕你去找她麻煩,反而是保護你,若是她今後出了什麼事也不會扯到你身上。」

  寧德並不在意,她隨意地笑笑:「那是自然。」

  海瀾珊接上去道:「只是那並不是我的主意,至於她背後有沒有人我現在還不清楚。只是可惜我如今也不能動她,畢竟她在皇上跟前露過臉了,萬一將來問起來怕不好解釋。」她的臉上有些黯然,「就因為這件事皇上還疑心我,如今的事又出在你和惠妃姐姐身上,正好是斷了佟妃娘娘的左膀右臂,怨不得別人多想,皇上又是知道是我宮裡出去的人告的密。可是姐姐你要相信我,正如姐姐剛才說的,我雖蠢笨也不會去做這樣吃力不討好的事。」

  寧德目光誠摯,微微一笑:「我相信你的。她背後是不是有人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以妹妹的心智是不會做出這樣的事的。」

  海瀾珊眸光沉沉:「那人厲害,如今佟妃,惠妃,你,我,連帶平貴人,宣貴人都受此事所累,各有牽連。竟已不是一石二鳥,整個後宮格局都有所改變,我想能有這番作為的必是正妃以上之人,若是再低一等的,也無可獲利之處。」她歎了一口氣,「我們的主子雖然長情,可也多情,吃著碗裡的還望著鍋裡的,又是三年一大選,我想那人我若是只為了爭寵而設計害你,倒是太蠢了,後宮裡頭得寵的女人多,今天這個兒,明天又有那個兒,哪裡會有個盡頭。如今受影響的只是我們幾個有頭臉的後妃,便是平貴人和宣貴人家世也是極為出挑的,只怕為的是權而非恩寵了。」

  海瀾珊眉眼間浮現出一絲厭惡:「想如今你我推心置腹而談,只是能確定非你我二人所為。原先還有些懷疑佟妃,或許她沒料到自己會病得如此沉屙,她能做出這樣手筆也未嘗不可能。只是剛才聽了你所言,只怕此事還真的與她無關了,她若真要出手必有後招,哪裡會如此稀鬆平常便放手了。這樣算來,惠妃身份敏感,避嫌尤為不及,哪裡還敢來趟這一渾水,剩下的榮,宜二人卻是各有千秋了。」

  她盯著寧德,目意詢問:「你和榮妃走得近,我與宜妃相熟,不如我們各自將各自的想法說出來參詳參詳。」

  寧德輕輕撫了撫垂到肩頭的流蘇,沉吟著不語。海瀾珊看了她一樣,輕笑道:「我先說吧。宜妃姐姐性格張揚,在宮中喜歡她的人不少,可是恨她的人也不少。此事不僅我知,皇上知,連宜妃姐姐自己也明白。所以便是除了我們,她也不能理事。宜妃姐姐那潑辣的脾氣,到底比不上佟妃綿裡針的手腕,她脾氣急,擔不了這個擔子。因此我倒是有些懷疑榮妃。」

  寧德搖了搖頭:「如果是這個緣由,不會是榮妃姐姐做的。道理和你的差不多。你要知道原先按輩分,也輪不到我身上去,和著惠妃姐姐一起為佟妃協理後宮,只是榮妃請辭,又說自己不能識字,才越過她去,到了我身上。你說她當年唾手可得的東西,如今何必還有兜著這樣一個大圈子。她不識字也是事實,在宮裡行文,批示都要寫字,只這一樣她就不能。」

  海瀾珊聽了寧德所言有些洩氣:「如此說來,竟是沒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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