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孝恭仁皇后 | 上頁 下頁
七四


  寧德勸她:「也許只是那個宮女自己多事,妹妹也不必想得那麼深遠。」

  海瀾珊見她說得真切,也報以微笑:「我和佟妃娘娘的過節也不是一日兩日的了,只是為著姐姐和佟妃娘娘走得近,便是有意向和姐姐示好,也怕會給姐姐添麻煩,讓人不快。如今也不怕姐姐笑我猖狂,日後用得著妹妹的地方,盡可以來找我。」

  寧德笑了笑,如今她已無所求又何必去求人呢?只是不願辜負海瀾珊的一片盛情,她還是頷首為禮。一陣風過,春寒最是料峭,寧德衣衫單薄,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見著海瀾珊亦是縮了縮脖頸便道:「這邊風緊,我們去亭子裡說話吧。」

  海瀾珊欣然同意,正欲拉了十格格一道過去,手卻是一松,她嚇了一大跳,趕快四處張望,忽然見著十格格蹲在堤上,伸了手要去摘堤壩邊的一朵小花,身子淩空,已是搖搖欲墜的樣子了。

  海瀾珊和寧德俱是嚇了一大跳。海瀾珊有些著急,失聲喊道:「寶寶,快過來,快過來!」

  十格格見她額娘喚她,更是開心,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急匆匆地就要蹦過來,誰知正是起得急了,一腳踩空,只聽「撲通」一聲,竟是失足掉進了湖裡。

  海瀾珊先尖叫了一聲,後來竟是嚇得發不出聲音來了,只是跑到湖邊想跳下去救人又不敢,急得拉著寧德的手不知所措。寧德也唬了一大跳,可是到底又比海瀾珊沉著些,「來人,快來人啊!」她高聲呼喊道,只是事出突然,暢春園裡的侍衛還不像宮中那麼密集,跟隨的宮人們又被她們支開,芙蓉和翡翠還怕有人聽著二人談話,故意走開了許多步,攔在外面不叫人過來。

  又叫了幾聲,竟是沒有人聽到。寧德發了狠,她朝湖裡望了一眼,十格格已經不在撲騰,轉眼間就要沉下去了。寧德咬了咬牙一把拉起海瀾珊推開急道:「你快去叫人,我下去救她。」說著便飛快地踹去花盆底,一頭紮進湖中。

  玄燁在無逸齋中考察幾位阿哥的學識,正聽著胤禛剛背了《論語.為政篇》忽然見著李德全慌慌張張的過來,在玄燁低聲在玄燁身旁耳語了幾句,便見著玄燁倏地站起來,面色不善,連話都不及吩咐便匆匆離開。

  太子胤礽跟著一班的阿哥都覺著奇怪,何曾見過自己的皇阿瑪有如此失常過的時候,他也不轉身對著身後一人隨口問道:「怎麼回事啊?」誰知並沒聽見回音,一回首卻是大阿哥胤禔在身份冷著臉看他,卻不發聲。胤礽自覺沒趣,哼了一聲別過頭去。三阿哥胤祉倒是笑得和氣,出來打圓場:「我們在這裡瞎猜有什麼用,找個人出去問一下不就知道了。」

  胤礽看了一眼胤禛,只見他仍舊是個沒事人般地在那裡翻書,便對著胤祺道:「老五,你出去問問,出了什麼事啊?」

  胤祺膽小不願惹事,又不敢當面拒絕胤礽,只得叫了自己的伴當出去打探,那人過來半響才回來卻也說不上來,只是喏喏地稟道:「似乎是後宮裡的事,不敢多問。」

  於是胤祺也只是笑笑:「不幹我們的事。」眾人見著他的神色,雖是好奇也只得丟開。及至下了學胤礽身邊的太監才打聽出來,下午原是十格格失足落水了,剛好溫貴妃和德妃娘娘身邊沒有人在,竟是德妃娘娘跳下去救的人,從大清開國到現在還沒出過正妃下湖去救人的事,越發鬧得咋呼了。後來請了太醫來看,一看竟看出德妃娘娘已是有了身孕的人了。聽說皇上如今正在後宮裡發脾氣呢。

  胤礽聽了德妃有喜,原先還替她高興。可是轉念一想這事卻是出的蹊蹺,不說溫貴妃和德妃娘娘身邊怎麼肯能沒有跟著人,更是德妃下湖去救人一事也微妙。他原先不知道德額娘竟然會游泳之事,只是素來覺著著德妃和溫貴妃兩人向來不大走動,可是如今怎麼會單獨在一起,還不讓宮女太監跟著。溫貴妃和皇貴妃之間的事向來莫測,又逢著德額娘最近失寵,溫貴妃會不會乘此機會對與佟妃向來交好的德妃下手,故意遣開眾人,逼著德妃下去救人呢?他打了一個寒顫,不知自己怎麼會生出這麼可怕的念頭來,想了想還是放棄了打算去雲涯館請安的心。

  雲涯館。

  寧德漸漸地轉醒,頭還有些暈,身子也有些發燙,怕是剛才下水的時候被風一吹染了些寒氣。她嘴角露出一絲苦笑,自己畢竟是老了啊,從瘦西湖畔到暢春園的前湖裡,一別就是十四年。剛剛下水的時候,抵不住那清寒,還喝了幾口水進去,噁心的難受。寧德試著轉動了一下身子,卻見著一個模糊的身影靠近自己,帶著金色陽光般的溫暖。

  寧德試著睜開眼睛,眼前忽然亮了亮,只是比從窗戶裡透進來的陽光還要明亮的是一個人的眼睛,透著愛憐和珍惜。

  「醒了啊。」有著那樣一雙好看眼睛的人握著她的手,輕聲說道。

  寬大而厚實的手撫摸上的她鬢角,攬去一抹碎發:「朕再也不會讓你離開朕了,原諒朕好麼?」玄燁的語氣是那麼溫柔,那雙烏黑深邃的眼眸,明亮而深沉,他那樣深情款款地望著她,寧德只是覺得自己好不容易冰封了起來的心似乎又在一點一點的融化,明知一轉身便是絕地懸崖,可是她還是忍不住想回頭,想拉著眼前那人的衣襟,重述衷腸,哪怕是要粉身碎骨也是不怕的。

  甯德纖白的玉手輕輕地攀上了他明黃色的腰帶,就聽見玄燁低下身子亦怒亦嗔,笑著對她說道:「如今可好了,德兒,你知道麼?你又有了身孕,怎麼那麼糊塗,大冷天的還跳到湖裡去救人,要是傷著孩子可怎麼辦啊?」

  她忽然打了一個寒顫,擱在玄燁手中的指尖泛出些涼意來。恍然間一切變得透明,她舉頭望向簾外,明晃晃的日頭,入春天氣,漸漸的是要熱起來了,那人身上,只是模糊而溫暖的一團暈影,他垂下視線去,身上是朝服,明黃袖和披領,衣身、袖子、披領都繡金龍,天子方才許用的服制,至尊無上。寧德把手從他的纏繞中抽出來,微笑著吐出來連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話:「皇上,你知道的,我們再也會不到過去了。」她的手慢慢滑上了玄燁的心口,纖細的指尖點在纏著金絲的萬字花紋上,「因為那裡不一樣了。」

  甯德一臉平靜地望著玄燁,心口卻是難受的要死,她嘴角含笑,卻是在笑自己,以為自己真的看透了,其實還是可笑的自欺欺人。

  玄燁注視著她的目光,仿佛要在寧德的心口上剜出一個洞來。他想問她,為什麼,朕已經放下尊嚴來和你道歉,為什麼你還不肯放過朕,他想從寧德的眼中看出些什麼來,卻只見到雲淡風輕、了無牽掛的坦然。他有許許多多的話要問她,可是話到了嘴巴卻只是說:「那好吧,你先休息吧,朕改日再來看你。」

  寧德對著他,輕輕笑了笑,仿佛依然還是十四年前在瘦西湖畔的那抹靈動。

  他忽然有些了悟了,「那裡不一樣了。」也許她說得沒錯。他們再也回不到從前了,就像打碎給過的白璧,即便是巧奪天工的修繕,碎過了還是碎過了,那道痕跡即便淡的看不出來,但是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一道斜光就能再一次把它給照出來。

  甯德見著玄燁離開的背影,倔強的別過頭去,臉頰上不知何時淌下幾滴熱辣的淚珠,滑過自己冰涼的面龐,滴到了床上……

  康熙二十七年十月上大行太皇太后尊諡為孝莊文皇后,升祔太廟,頒詔中外。

  同年十一月,德妃德妃烏雅氏誕下十四阿哥胤禵。

  康熙二十八年正月康熙帝第二次南巡,臨閱河工。

  二月康熙帝抵達浙江紹興,祭大禹陵,親制祭文,書名,行九叩禮,制頌刊石,書額曰「地平天成」。

  三月康熙帝至南京謁明孝陵。命八旗科舉先試騎射。

  紫禁城,承乾宮。

  甯德坐在佟妃的病榻前念著皇上日前寄來的信件,她折起鴻書,握住佟佳氏病得瘦骨如柴的手,寬慰道:「姐姐,皇上已經起駕回宮了,現在已經到了山東的地界,只怕還有幾日就可到了。」

  佟妃聞著她的話,微微睜開了渾濁的眼睛,對她笑了一笑又無限疲倦地把眼睛闔上了,嘴巴輕巧地合動,說得只有寧德才能聽清的聲音:「回來了,回來了就好。」

  寧德忍不住鼻子一酸,眼睛裡便有熱熱的東西要湧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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