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弦歌南望 | 上頁 下頁
一四〇


  平平淡淡的一句話,那語調如述家常,可愣是炸起一地驚雷。所有聰明的大臣都面色一變,低下頭,唯恐遭到波及。淩楠不知節制地哈哈大笑,又啃下一口蘋果,一邊咀嚼一邊對淩悠揚說話,「對呀,父皇,兒臣對此事也很好奇,究竟是什麼原因讓兒臣從小失去母后?」

  定力好如弦歌,也禁不住這個問題。她看淩悠揚一眼,淩悠揚也看她一眼,淡淡道,「這是朕和她兩個人之間的事情,不足為外人道。」

  淩尹宣擦擦頭上的汗,急忙圓場,「哈哈,這種掃興的問題也沒什麼好問的,大家喝酒喝酒。」

  淩悠揚看見弦歌平靜如初的表情,不知為何心中冒火。他在身旁美人臉上偷香一口,惹得那美人咯咯嬌笑,柔聲道,「陛下,不要啊。」對此,弦歌無動於衷。淩悠揚抬高下巴,對她道,「符大人,攝政王,根據傳聞,你一直過著清心寡欲的生活,是否需要朕賜你幾個面首,讓你在極東國的這段日子過得滋潤一些?」

  弦歌抬眸,「多謝陛下費心,不需要。」

  淩楠嘴裡一直啃著蘋果,可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他們兩人身上,黑溜溜的眼珠子骨碌碌轉幾圈,也不知在打什麼主意。他趁著弦歌的目光在觀賞歌舞時,左手偷偷伸到自己衣襟裡沾了點粉末狀的東西在手指,然後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手指靠近弦歌的酒杯。

  淩楠的手指快要觸碰道酒水時,手腕處被弦歌一把抓住。弦歌淡淡瞥他一眼,以口形示意,「你想幹什麼?」

  「不幹什麼。」淩楠回以嘴型,笑道,「這不是什麼毒藥,我只想看看若你出事了,父皇會是什麼反應。」

  弦歌一怔,手勁也是一松。

  淩楠趁機將白粉融化在酒水裡,眸中帶笑,「你喝一口吧,難道你對父皇的反應不好奇嗎?也許,會有意外的發現哦。」

  他的聲音像不可抗拒的誘惑一樣,弦歌無意識地就端起酒杯,皺眉猶豫片刻,她偷偷瞥淩悠揚一眼,又看了淩楠一眼,將那杯酒一口喝下。

  淩楠笑得更加暢快,調開目光。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當弦歌暈倒在他身上時,淩楠驚恐地大叫一聲,「怎麼回事?」

  坐在上座的淩悠揚隨聲回頭,眸中有擔心一閃而逝,站起身想靠近,又馬上意識到自己的立場,「宣太醫。」

  歌舞驟停,所有目光聚焦。

  「父皇,您要在這兒讓太醫給符弦歌醫治嗎?」淩楠小心翼翼道,「不太好吧?至少把她帶到她的房間才對。」

  淩悠揚僵了一僵,眯眼看向淩楠,「怎麼帶她回房?」

  「當然是您把她抱回去。」淩楠理所當然道,「難道在場還有其他人可以效勞?」說話間,目光陰狠地在所有人身上巡視一圈,那些大臣們紛紛搖頭,還趁此藉口離開,說什麼微臣告退,微臣不方便,先行回府之類的。

  一時間,眾人都做鳥聚散。太醫也趕到了,一共來了兩個太醫,殿中只有淩悠揚,淩楠,昏倒的符弦歌,還有兩名太醫。

  淩悠揚站在弦歌身旁,想蹲下身抱起她,又覺得不合適。遲疑間,像是突然想到什麼,目光在弦歌臉上打轉,又抬眸望向淩楠,他眼神中的意識很明顯,懷疑道,「淩楠,是不是你?」

  淩楠爽快承認,「是啊,不過,是她自己喝下去的。」

  淩悠揚眸中有耀眼的光芒曇花一現,垂下眼,不說話。站了一會兒,等太醫得出「沒什麼大礙」的結論後,立刻甩袖子離開,「你惹出的禍你來善後,你把她抱回去。」

  淩楠苦著一張臉,轉頭問太醫,「符弦歌的身體怎麼樣?」

  「現在只是昏睡,不過,她的身體長期處於疲勞之中,不堪重負,積勞成疾,恐怕無法得之以天壽。」

  淩悠揚腳步一頓,沒有回頭。

  淩楠向淩悠揚的背影投去一眼,又道,「好好調養可以恢復嗎?」

  「可以調養自然是好的,但能不能恢復尚且是未知之數。」太醫道,「待老臣給她開幾副藥方給她調理。」

  淩楠點頭,彎下身子去抱弦歌,剛剛打橫抱起,他眸中精光一閃,故意鬆手,尖叫一聲,

  「啊!」

  淩悠揚應聲回頭,動作極快地把弦歌抱在懷裡,抱緊了才松一口氣,他狠狠瞪淩楠一眼,「臭小子,看朕待會兒怎麼收拾你!」

  淩楠嬉皮笑臉的,「那麼,兒臣先行告退。」父皇啊父皇,兒臣這藥雖然會讓人陷入昏迷,可意識卻是清醒的,你的所有舉動被她從頭到尾看在眼裡,到時又會如何呢?

  黑暗的宮殿,燈火全熄,連半點聲音也不留下。

  弦歌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地躺在白色大床上,黑髮披散在腦後,容顏一如當初。淩悠揚站在她床前,面無表情地凝視,視線從她眉心滑下,落在眼眸,落在鼻翼,落在紅唇,然後,繼續從她的嘴唇回到鼻尖,一寸一厘地注視,神色淡如水,目光靜如雲。

  淩悠揚似乎笑了一笑,沒有發出聲音的低笑。他跨前一步,緩緩伸出手掐在弦歌的脖子上,垂下腦袋,幾乎要額頭相抵的距離。他稍稍加重手勁,殺死人的目光,壓低聲音,「呐,狠心的女人,如果我就這樣殺了你,不知道會怎麼樣?」

  墨黑的瞳孔中幽光撲閃,呼吸迷離,他的聲音像是地府索魂的夜叉,繚繞在宮殿之中。

  淩悠揚深深看她一眼,一眼,再一眼,然後調轉目光,毫不猶豫地推開大門,走出這個令他窒息的地方。

  弦歌躺在床上,依舊一動不動,竭力動了動手指,仍是沒什麼效果。透明的淚珠,一滴一滴,從她的眼角滑落至潔白的被褥,沾染上蜿蜒的濕痕。

  人生若只如初見,只如初見。

  翌日,弦歌醒來的時候就看見淩楠坐在她房間裡,她坐起身子,心中突然有些溫暖。想了想,開口道:「謝謝。」

  「你昨天是想幫我的吧?」弦歌輕聲道,「那個藥……」

  淩楠的眼神一亮,瞬間閃到她床前,腦袋趴在被褥上,「哈哈,聽這意思,昨天有意外的發展了?」

  弦歌點點頭,又搖搖頭,「沒什麼。」

  淩楠也不追問,笑眯眯地眨眼睛,忽然站起身子伸了個懶腰,「你快點兒梳洗吧,本太子帶你到處逛逛。」頓了頓,「雖然你對這皇宮很熟悉,不過,很多地方也許會有變化,所以,本太子帶路會好一些。」

  弦歌欲言又止,片刻終又開口道:「淩楠,你對我,究竟是什麼感覺?」

  淩楠聞聲回頭,站定在原地。

  「你恨不恨我?」弦歌小心翼翼。「我知道,我那時候的作為很令人唾棄。其實可以的話,我也想帶你一起離開的,可那樣逃出去的可能性就少了很多,而且,我以為,
比起和我去雀南國,留在這裡做太子,對你而言會更好一些……」

  好一會兒,淩楠都沒有說話。他盯著弦歌看了半響,倏然一笑,「你剛才的那番話,其他姑且不論,最後那一句倒是深得我心。」如她所說,那時候離開或許會有另一番境遇,可是,「本太子現在的日子過得很舒坦,至少對現在的我來說,做太子很好,我很滿意。」

  弦歌幾不可察地舒了一口氣,試探地詢問:「那麼,你恨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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