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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弦歌對自己母親的面貌其實不怎麼熟悉,父親的書房裡以前也曾掛過,後來父親去世,那幅畫也就跟著他一起入土了。但是,今天看到的這幅畫,比以前看過的逼真許多,感情也豐富得多。仿佛就是陸纖正略帶羞澀地站在你面前微笑,有著女兒家的無邪,滿眼都是看到情人的喜悅。

  他們兩個,果然是愛著的嗎?

  畫的人不一樣,他們各自眼中看到的陸纖也就不一樣。

  弦歌垂下眼,不想再看那幅畫,心中思緒複雜。娘,既然如此,你究竟把父親當成了什麼?是避難的地方,還是尋求安慰的地方?

  你究竟是抱著怎樣的感情把我生下來的?是因為想保護自己的孩子,還是因為愛那個男人?我是多麼多麼希望自己是爹的親生女兒,可終究不過是一種奢望。

  在很小的時候,符昌霖曾經說過:「弦歌,你娘是因為愛你才生下你的,雖然你無緣見她一面,但這不是拋棄你的意思。無論如何,爹永遠都在你身邊。」

  小小的弦歌不忍忤逆爹的意思,頻頻點頭,「弦歌有爹就夠了。」

  抓住眼前能抓住的,保護自己能保護的。弦歌一直很害怕失去,因為擁有得太少,所以就更想去保護。即使現在得到了許多人的認可,在她的內心深處也常常會感到害怕,甚至是連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害怕,畢竟,她身上流的不是符家的血。

  簡陋的木制桌椅,一看就是很老很舊的東西,桌面溝壑不平,粗糙異常。椅子也只有兩三把,人坐上去會吱吱搖晃,屋子裡基本沒什麼傢俱擺設,有的都只是最簡單的東西。屋子裡不髒,看得出有人常來這裡打掃。

  弦歌環顧四周,看見南邊的小桌子上擺放著一塊靈位,陸纖的靈位。靈位前放著一小束花,已經枯萎了。她緩緩走過去,沉默地看了一會兒,然後拿起來,「娘的墳墓是在歧陽城,她和爹葬在一起。現在想想,她真正想待的地方或許不是那裡。」

  符雪遲輕聲道:「可是,你是不會把大伯父和大伯母分開的。」

  「嗯。」弦歌淺淺一笑,嘴角微有苦澀,「陸務惜的府邸已經被封了,或許再過段時間,那裡又會迎來新的主人,他留下來的只剩下這裡。我以前就查到,他一有空閒就會回來看看。今天第一次來,怎麼說呢?感覺有點兒複雜。」

  符雪遲將她輕柔地摟進懷裡,厚實的大掌在她發頂撫摩,髮際間的香味悠悠傳入鼻中,惹人心亂。

  「符弦歌本來就是這樣的人……」話說到一半,弦歌突然有了動靜,眉頭也困惑地皺起。

  雪遲問道:「怎麼了?」

  「有蹊蹺。」弦歌仔細觀察手中的靈位,雙手左翻右搗。她湊近腦袋,一邊用手敲一邊側耳傾聽,結果從中翻出一封信,上面是陸務惜的筆跡。弦歌的神色一下子轉為凝重,她低頭粗略一看,臉色越變越白,手一抖,那張信紙就悠悠飄落。

  符雪遲也皺起眉,彎腰撿起,他垂眸望去,一行一行地看下去,雙唇緊緊抿成一條線,神色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信上面陸務惜寫的每一個字都像驚天噩耗一樣圍繞著這兩個人——

  當這封信被別人看到時,估計那時老夫已經不在人世。呵呵,容我做一個猜測,第一個找到這封信的人是誰呢?根據多年的直覺,我想,大概會是那個孽種吧?符弦歌,你說說,現在是不是你在看這封信?

  老夫一生做的錯事、壞事不計其數,其中,最不後悔的就是和纖兒在一起。但是,卻害纖兒因此喪命。纖兒的身體太過柔弱,不宜生產。第一次為那畸形兒她已經去了半條命,第二次為了符弦歌她果然整條命都沒了。那時候就知道,我一輩子都不會喜歡那個孩子了。

  畸形兒剛生下時,兩個詭異恐怖的腦袋貼在一起,眼睛半睜半閉,身體微微蠕動……心裡頭第一次有恐懼,我親手掐死了她,我想,這就叫報應了。我不怕報應,可是纖兒一直對我倆的事滿懷罪惡,這些年,很少看到她笑。她為了保住腹中的孩子,居然不惜離開我!

  都是那孩子的錯!都是符弦歌那孽種的錯!纖兒,既然你那麼喜歡那孩子,那我一定盡力把她送到你身邊,不讓你寂寞。不過,符弦歌不容易對付,也不知道究竟誰輸誰贏。

  為了對付她,我的確不擇手段,但是,卻因此發現了天大的秘密。我和極東國的一個官員互通訊息,但是,那人的身份卻是保密的。老夫不喜歡這種不對等的交易,自然開始著手調查,但是,越是用力想挖卻越發現那洞比想像中更深。

  那官員應該是某個人的下屬,我費勁心力仍然查不出那人是誰。那個人野心極大,心計極深,他應該設了很大一個圈套,我雀南國朝中有很多官員都應該已經被他收買,或許,連皇上身邊也安插了他的人。

  這是一場鋪天蓋地的陰謀,那人想要的是雀南國?或許他的野心比這更大。老夫一開始懷疑是極東國的皇帝,後來又懷疑是極東國的太子,結果發現都不是。老夫迷惑了,究竟是什麼人把自己藏得那麼深?

  那人既然做了這麼多安排,他的奢望自然也不小。他安排的探子姑且不論,最恐怖的是,若被他拿到雀南國的皇宮地形圖和軍事佈陣圖,那麼,事情就無法挽回了。呵呵,老夫死了也好,至少不用看到國破家亡的景象。

  至於看著這封信的人,你想怎麼做就由著你了。不過,若真是符弦歌你在看,老夫真想仰天大笑,符昌霖教出來的孩子肯定也是迂腐之輩,呵呵,你對這事肯定無法撒手不管。這樣吧,老夫送你一樣禮物,或者說遺物也行。在這屋子的床底下,藏著曾經和極東國通信的證據密函。符弦歌,你若真想管這件事,這些密函還是很有用的。

  陸務惜親筆

  四周的空氣已經凝固,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弦歌又將那封信看了一遍,神情中辨不出喜怒哀樂。她突然飛快地奔向裡屋,掀開床板,果然看到一遝信函。

  符雪遲也跟了進來,目光沉沉地望著她。

  「淩悠揚……」許久,弦歌從口中念出這個名字,冷冷一笑,「我知道他想要什麼,他想要這個天下,他想要統一這個天下。」

  符雪遲沉吟片刻,「你對他知道多少?」

  「不多,他那種人,不會讓別人太瞭解他的。」弦歌將那些信件捏在手裡,目光透過窗戶望著遠方,「他現在還不出手,只是因為時機未到。他要先拿到極東國的皇位,然後再一舉吞併其他國家。」

  符雪遲閉上眼,沉默後,道:「那麼,你覺得他拿到軍事佈陣圖和皇宮地形圖了嗎?」低沉的聲音回蕩在狹小的屋子裡,壓得弦歌霍然一驚,她瞬間靈光閃過,想到了淩悠揚那天跟著她進宮的舉動,頓時咬緊牙齒,「大概,已經拿到了。」

  「最糟的情形。」符雪遲從胸中悶出一口氣,天空還是一如之前的明朗,他卻不再笑得出來,「你打算怎麼辦?」

  「本來,可以把這封信交給皇上,也可以和其他大臣一起討論……」弦歌的聲音越來越輕,到最後,連她呼吸的聲音都幾乎聽不到了,「可是……」

  「可是,這信裡面涉及你的身世,一旦公佈,你就完了,符家也會有麻煩。至少,那些之乎者也的學士和道德家們都會針對歧陽城和你。」符雪遲目光痛惜,「那麼,你要一個人承擔?」

  弦歌沉默,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她低頭輕笑,「事情總是不能面面俱到,我既然想隱瞞一件事,就必須付出相應的代價。」她側過腦袋望著符雪遲,「其實,只要淩悠揚無法登上極東國的皇位,後面的事情他也就沒機會做了。他不是那麼無私的人,否則他早就給別人機會進攻雀南國了。很明顯,他想親手得到這個天下才一直忍著。」

  符雪遲望著她,「你覺得他會失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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