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弦歌南望 | 上頁 下頁
一一


  古湘玲的笑意微微一斂,「你看到了?」

  「看到了。」

  「看到了又何必問我?」古湘玲又笑了,漫不經心,「很明顯,我在用信鴿傳遞消息。」

  雖然早就已經猜到了,弦歌還是捏緊拳頭,「給誰傳遞消息?」

  古湘玲驟然安靜下來,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淡,目光中染上一層悲哀,「弦歌,以你的聰明應該什麼都已經猜到了,何必刨根問底?」頓了頓,她移開目光,壓低聲音,「你會來問也應該是早就懷疑我了,是的,叛徒就是我。」

  周圍的一切好像都寂靜下來,雪花一片一片地落在肩膀上、頭髮上。腦子裡有種「啊,果然如此」的念頭,可是,真的聽到湘玲承認卻又悲哀得讓人想哭。

  弦歌抬頭望天,輕輕地問:「你是把消息傳遞給陸丞相,對不對?」

  古湘玲驟然一驚,即使被弦歌識破時也沒有過的慌亂表情顯現在臉上,她一把扯住弦歌的衣服,「你是怎麼知道的?」

  真相大白了,湘玲果然是在替那個人辦事。弦歌苦笑,「陸務惜……他向來喜歡針對我們歧陽城的事,爹會死得那麼早就是因為操勞過度,若沒有他陸大丞相的針鋒相對,爹會那麼辛苦嗎?出征也好,進貢也好,不管歧陽城提出什麼意見他都要在皇上面前對著幹。」

  古湘玲的目光裡滿是憐惜,「他畢竟是你的舅舅,你從沒想過和他和解嗎?」

  「和解?這怎麼可能?」弦歌嗤笑一聲,「他想過和解嗎?我們這次會被偷襲會被抓不就是因為他嗎?不就是因為他把軍情洩露給極東國嗎?」弦歌轉過腦袋盯住她,一字一頓,「他想要我死,不是嗎?」

  古湘玲靜默,輕聲道:「會被偷襲是我的責任。」

  「你想替他擔罪?」弦歌的笑容越來越冷,「他究竟是你的什麼人?」

  古湘玲沉默。

  弦歌望著她,許久,輕歎一聲,「湘玲,早在很多年前,我就知道自己不是符家的女兒了。」不去在意古湘玲震驚的表情,弦歌繼續說下去,「我是不應該出生的孩子。從出生的那天開始,我就背負著他的罪孽,從出生的那天開始,他就想殺了我。」

  古湘玲怔怔地望著她,好像是第一次真正認識弦歌,「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什麼時候知道的?三伯從來就沒掩飾過對她的厭惡,周圍的長輩時常用怪異的眼神望著自己。除了雪遲和湘玲,她根本就沒有朋友。她從小就開始懷疑,所以,她才去問爹。

  她問爹,究竟是不是爹的女兒。

  爹說是,爹說她永遠是他的女兒。

  可是,她還是偷了爹的血。滴血認親,結果很明顯,她不是,她不是符家人。可是,爹既然說她是符弦歌,那她就姓符,她就永遠把這個位置坐下去。那一年,她九歲。

  然後,她繼承了歧陽城城主的位子。在朝堂上,她第一次認識了那個所謂的舅舅,陸務惜,權傾朝野的大丞相。就是這位大丞相,用看垃圾的眼神看著她,一臉欲除之而後快的神情。真相是永遠掩藏不住的,她終究還是知道了事實。

  陸纖是陸務惜的遠房親戚,說是遠房,可具體是怎樣的關係誰也查不清。然而,弦歌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他們生出的第一個孩子是畸形兒。

  自己身上究竟流淌著怎樣的血液?她是怪物的姐妹嗎?她是不被上天允許的孩子嗎?每每想到這一點,她就覺得悲哀。

  當年接生的產婆早被陸務惜滅口,弦歌所能查到的消息極其有限。

  陸務惜為了掩蓋他所犯下的錯誤,早也想晚也想,就想殺了她。為了掩蓋一個罪孽,他卻犯下了越來越多的罪孽,通敵叛國、買賣情報……陸務惜已經收不了手。即使不是為了私情,符弦歌也會親手除掉他。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和她之間,終究只能活一個。

  弦歌悲哀地望著古湘玲,「湘玲,我第一次遇到你時,你在街上行乞,那是陸務惜安排的嗎?是他命令你來接近我的?」

  「……我是孤兒,丞相是我義父。」

  弦歌閉上眼,「你那天又為什麼要女扮男裝?為什麼要混進隊伍裡?」她睜開眼,眼神遙遠得像是重山疊巒的那抹青色,無法觸及的蒼茫,「你何必和我們一起被抓?」

  古湘玲望著她,然後慢慢垂下眼,低下頭,緩緩吐出兩個字:「贖罪。」聲音輕得幾乎聽不到。她沒辦法拒絕義父的命令,她下不了手卻又非下手不可。至少,要陪著弦歌一起死。這是她唯一能做到的。

  弦歌輕歎,拳頭松了又緊,然後又緩緩放開。她斜倚在牆面,伸手接了一片雪花,看著那片晶瑩的白色在手心融化。

  「湘玲,我會忘了這件事的,就當你從來沒說過。逃出這裡以後你就離開歧陽城吧,愛去哪裡都隨便你。」

  忘不了她們兩個在深山迷路,小小的湘玲背著扭傷腳的自己走出十多裡路;忘不了三伯拿鞭子打她的時候,湘玲整個人都伏到自己身上,哭得比自己還厲害;忘不了她被爹關起來受罰的深夜裡,湘玲偷偷拿著點心來探望,然後就靠在柴房門外睡了一夜……

  古湘玲全身僵硬,連話也說不穩,「你……放了我?」腦中同時又有另一個資訊撞擊神經,她豁然反應過來,伸手扯住弦歌,「逃出去?你有辦法逃出去?」

  弦歌很安靜,輕輕「嗯」了一聲。

  古湘玲太瞭解她這個反應了,瞳孔猛然放大。

  「弦歌,難道……難道你一開始就是將計就計,故意被抓的?」

  那天晚上她明明看見自己放出信鴿,這種狀況弦歌還沒有調查戒備說明她早在心中有了算計。不,不對,應該在更早的時候弦歌就有了計畫。古湘玲盯住她,眼神顫抖,「你早就懷疑我了,你早就猜到義父會採取行動了?」

  弦歌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然後轉身,「湘玲,極東國的這些士兵快要起程回國了,在這之前我們就會逃出去。離開之後,你不要再回陸務惜身邊了,我已經找到他和極東國勾結的信函,一旦呈稟皇上,這就是滅門的大罪。」

  「弦歌!」看她越走越遠,古湘玲急忙喚住她,眼淚在眼眶中流轉,「你故意被抓,還在這裡遭受了這麼多折磨,為了讓戲演得逼真,你還把雪遲都牽連進來……這一切的一切,只是為了混進這裡找出丞相和他們聯繫的信函?」

  弦歌背對著她,望著漫天飄舞的雪花,白色的雪粒子落在她的睫毛上,她輕輕一眨眼,它就融化成水。

  「湘玲,你的事情我不會告訴雪遲的,這點你放心。如果下次遇到他,你還可以向他微笑,跟他聊天暢談。」

  十二歲那年,弦歌坐在屋頂上看月亮偷喝酒,上好的女兒紅她一個人獨自享用,有種格外刺激暢快的感覺。結果湘玲在屋下看到她,也偷偷摸摸地爬上來一起偷喝酒,喝到後面,湘玲明顯有些醉了。

  「弦歌,我愛雪遲,很愛很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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