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宮闈情仇 > 繡宮春 | 上頁 下頁 |
二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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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光將視線轉向偏堂的位置——隔著幾重帷幔,堂上人正端著杯盞品茗,莫名含笑,很有幾許耐人尋味。 「諸位婢子落座,比試即將開始。」 堂下,繡架和檀案都已擺好。檀香小簽上鏨刻著宮婢的名諱,名簽扣著放,選取時只看料子不看人,以確保公正嚴明。等到堂鑼敲響一聲,宮人們依次落座。韶光擺開檀椅,再一次看見了那鮮妍明媚的新進宮婢。 「姐姐,可真是巧。」 瓔珞的繡架挨得很近,回頭來,朝著她甜甜一笑。 隔著半臂距離,工筆清晰,甚至能看見繡架匣層裡的絹布。韶光看著跟前親切得有些突兀的俏臉,也應景地笑了笑,轉眼望向堂上,眸色清寒似月。 確實很巧。 繃子上的絹帛和笸籮裡的繡針都是當時配的,四位女官一一安排,也是生怕宮婢私下裡動手腳。紅籮端著託盤發到瓔珞跟前時,恰好阿彩也將笸籮遞給韶光。 果不其然,等瓔珞拿到線團,馬上皺了皺眉,然後一臉哀求地轉身看過來。 「這線有些生,韶姐姐,我們換換可好?」 寧霜坐在韶光後面,見狀,剛想發難,卻見瓔珞捧著繃子,指了指上面的宮樣,「這繃子也好硬,我用著不順手,好姐姐,一塊都跟我換了吧?」 「你嫌東西不好,就要給別人,有這麼亂認親戚的麼!」寧霜挽著雙臂,涼涼地看著她。 四房齊聚之前,她們從未見過這司寶房新進的婢子,只知道年紀輕,最擅工筆,此刻一口一個「姐姐」親熱地喚著,絲毫沒有不自然。在寧霜感覺到莫名其妙的同時,韶光低頭將繃子和繡線都扯下來,遞了過去。 「針線當然要用合手的,才能發揮出水準。」 瓔珞立刻轉憂為喜,一臉感激地捧過去:「謝謝韶姐姐。對了,韶姐姐,瓔珞見姐姐坐的位置狹窄,不如姐姐到我這裡坐!」 說罷,利索地站起來。 針線換了,繃子換了,最後連坐的地方也要換。韶光這才挑起眉,仔細打量著眼前少女:烏髮檀口,明眸貝齒,一對亮晶晶的眸子,眼底含著無辜和純真,滿臉期待的樣子讓人不忍拒絕。 真不簡單,居然還安插著壞事的人。 「紅籮典寶,沒問題吧?」 瓔珞睜著小鹿似的眼睛,索性去拉紅籮的袖子,咬著唇,顯得楚楚動人。紅籮略一遲疑,「這……」 「沒關係。」 在紅籮下意識地看向自己之前,韶光悠然起身,「既然物什都換了,難道再因為位置破壞了心境嗎?」 韶光寬容地看著瓔珞,唇畔有一點笑意。 就這樣,寧霜一臉嫌棄地盯著瓔珞歡天喜地地坐到自己前面,片刻後,等到堂鑼敲響第三下,悲憤地拿起繡針,引線時,還看見婢子轉過頭來,勝利般沖自己挑了挑眉,氣不打一處來。 從工筆到刺繡,崔佩限定了兩炷香的時間。 手臂粗的冥黃香被點燃,一抹香氣,青煙嫋嫋。 時間一點點地流走。 奢華的藻井以及絢爛繁複的蘇式彩畫下,幾位女官嚴謹端肅地巡視,視線劃過的,是每一張迥然不同的宮樣、每一張認真專注的臉,額上薄汗,羅帕都是香的。自繡架順延而望,纖指與銀針相映成趣,彩線翻飛,羅帕成陣,頗為壯觀。 繡兒的手指將繡線綰成扣,下針。 韶光捧著繃子,雪白絹帛上的寒鴉已成形。 青梅雙線雙針,碧湖、春花、蝶舞,宛若鮮活了一室春意。 瓔珞手中的碧色絲絛從淺到濃,排線細密。 琉璃拿著剪刀將線頭剪下,打結。 …… 在場宮婢大多經由尚功局調教過,起針落線,宛若百蝶穿花,極是賞心悅目。崔佩巡視一周,朝著身側婢子示意,四面掛帛被漸次挽起。 「兩房有此技藝,足見崔尚服素日的苦心。」哀萃芳端著茶盞,抿了口茶。 崔佩謙恭地道:「都是秉承明光宮的懿旨,奴婢豈敢居功。」 哀萃芳聞言笑了,很是受用。 施豔春曲著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打著檀案,她年紀老邁,極富從容端莊的皇家味道,端穆而視,不怒而自威。哀萃芳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不禁問道:「施掌事,你在看什麼?」 「經年累月,嚴謹教習,崔尚服對幾房宮婢該是有很深的瞭解吧?」施豔春的視線繞過哀萃芳,直接落在崔佩頭上。 崔佩怔了一下,點點頭,「大多是瞭解的,其間水平都有參考。」 「這麼說,崔尚服對名次也是心中有數?」 崔佩心裡咯噔一下,「都是初時訓導,考核標準多看宮樣的花式和刺繡的技巧,憑藉巧思脫穎而出……也是有的。所以……」 崔佩一邊說著,一邊暗暗觀察著施豔春的神色。 她豈敢說心中有數。明光宮遣出兩位掌事來觀驗,崔佩自以為摸透了上面的意思,可被施豔春這麼一問,心裡忽然又沒底了。 難耐的時光,一寸一寸消逝。等到線香徐徐燃盡,餘下一撮香灰,堂鑼響起。 宮婢們紛紛將針線放下,鬆開手,這才感覺到指頭發麻,衣衫早被汗水濕透。同座婢子彼此互看了一眼,均是長出了一口氣。崔佩正了正聲,然後擺手,朝著四位女官示意。 繡架被撤掉,婢子們繡完的緞帛安置在一個又一個的檀香屜裡,名簽擺在上角,依次放在堂中央的兩張花梨木大長桌上。鐘漪蘭走下堂,餘西子稍後,兩人進行第一輪挑選。 千餘繡樣,兩房掌事會從其中各挑出最滿意的十張帕子,然後由言錦心和白璧摘選出八張,呈獻給崔佩,卓選出前三甲。 想要平步青雲,這是最好的機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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