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宮闈情仇 > 繡宮春 | 上頁 下頁 |
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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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來的管事名喚錦瑟。房裡的老人兒們都認得她,原是司飾房的典飾,因為得罪了司飾言錦心,曾被貶去扶雪苑伺候閒置的嬪女。三年清寂,此番入主司衣房,倒有一絲捲土重來的意味。 鐘漪蘭將人帶來時,宮人們都有些傻眼。阿彩站在人群裡,盯著那個姿容冷豔的女子,硬生生地將手裡的錦帕扯破。 「這位是你們的新任管事,也是繡工操持高手,以後與桃枝一起打理司衣房。」鐘漪蘭說罷,朝身側的女子示意。 錦瑟穿著一襲雲煙冷調的高腰長裙,無可挑剔的五官,無可挑剔的妝容,眉目微涼,整個人像是從霜雪中走出來的。肅然頷首間,視線從每個婢子的臉上掃過去,立即給人一種無法忽視的感覺。 青緞和墨緞又耗費三日才重新做好,再送去麟華宮時,由錦瑟親自跟隨。四月底的天氣,又暖和了幾分,鶯雀聒噪,聲聲入耳,漫溢著一縷縷花香的氣息。婢子們抱著繡緞在太陽底下站了很久,等到額上冒汗,不禁面面相覷,卻是神色各異。 究竟新任女官是什麼人物,這下,總能看個明白。 每個人換上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麟華宮前的侍衛剛放行了司飾房宮人,面對錦瑟一行人,竟仍然是全部阻擋。錦瑟蹙眉從他們每個人的五官和甲胄上一一打量過去,最後,在一個矮胖卻眼神剛毅的侍衛臉上定住,舉起腰牌,「讓你們管事出來與我說話。」 那侍衛看了看她的臉,生硬地道:「李侍衛夫人吩咐,司衣房宮人不得入內。」 「放肆,」錦瑟厲聲斷喝,「我乃正六品女官,一介侍衛長內人有何權力阻我?」 話音落地,頓時,就有腳步聲從大殿裡面傳來。不似一般宮人的蓮足輕步,更像強壯武夫踩踏在玉石地磚上的聲響,鏗鏘而有力。 殿門被推開時,李繡田趾高氣揚地出現在丹陛上。 「哪個沒規矩的在這裡大吵大嚷?」 刺眼陽光下,是一個深灰色宮裝的美豔女子,面容端肅,下頜略微仰著,整個人都彌漫著淩厲的氣勢,「你就是李侍衛夫人?」 身體壯碩的婦人怔了一下,竟被她的氣勢所懾,來不及開口,就見她收回玉珮,「司衣房送來緞料,請即刻過目。」 李繡田有些啞然,費了好半天勁才弄明白話裡的意思,怒極反笑地罵道:「你算什麼東西?在這兒沖著老婆子頤指氣使。說了不要就不要,滾,拿著你們的緞子馬上給我滾!」 說罷,甩手上來趕人。 「司衣房新制布匹更替舊料,是奉太后之命,受晉王殿下應允。李侍衛夫人這是故意拖延,視太后懿旨為兒戲,莫非是想抗旨不遵?」 淩厲的兩句問話,一刹那,將李繡田死死地釘在原地。 「你!」 錦瑟冷冷地看著她,「李侍衛夫人可以裝作聽不懂。只是晉王殿下的吩咐,你也聽不懂嗎?」 「你拿殿下來壓我?」 錦瑟挑起唇角,「若無殿下授意,李侍衛夫人何敢膽大包天地將司衣房推拒門外?只是三日後,明光宮掌事女官會親自來驗核,屆時如果沒有更替嶄新,司衣房不會承擔分毫責任。奴婢在此奉勸一句,適可而止!」 說罷,看也不看李繡田一眼,強硬地吩咐道:「去,拿料子給李侍衛夫人過目。」 李繡田咬碎銀牙,只感覺怒火攻心。尚服局其他幾房掌事從來都是和和氣氣,巴結、討好,哪個敢不把她放在眼裡?偏偏是司衣房,偏偏這賤婢…… 繡緞觸手依然膩滑溫軟,乾枯的手指卻僵硬冰涼。李繡田一寸寸地撫摸,指甲摳刮,恨不能此刻抓的是那女官的臉。若非太后懿旨,可真想…… 「李侍衛夫人小心,如果劃破了,麟華宮就沒有新緞子更替了。」 錦瑟涼涼的聲音傳來,丹陛下的婢子捂著嘴,險些笑出聲。 李繡田死瞪著她,半晌,惡狠狠地朝身後的宮人道:「還死站著作甚,拿到殿裡去!」 麟華宮前教訓李繡田的事隔日就在婢子間傳開了。前一陣子,布匹被銷毀的陰霾曾被芣苡突如其來的婚嫁而沖淡,卻最終在錦瑟上任燒起的第一把火中徹底煙消雲散。宮人們都在紛紛猜測,不知這新來的典衣要將第二把火燒到哪裡。 桃枝踏進繡堂,查點完繡工進度,就來到韶光的繡架前,「這陣子將手上的活計放一放,馬上要跟司寶房比試了,多找些宮樣練練手。」 「奴婢手藝粗糙,怕是……」 桃枝和緩地擺手,「鐘司衣的眼光一向很准,挑了你,自然看重你有天資。餘下時日勤加練習,針線手藝的精進會連你自己都感到驚詫的。」 韶光正從笸籮裡將雜線挑出來,聞言,怔了一下。她聽得出話中的真誠,卻失笑。身為典衣,難道她看不出鐘漪蘭挑她比試其實是另有目的,還是,果真到了只關心布帛、繡樣、工藝……對其間的爭鬥毫不上心的地步? 「不好了,要出大事了!」 這時,外面響起婢子驚慌失措的叫喊聲。 阿彩放下手裡的名冊,嗔怒地瞪了一眼,「說什麼話?怎麼毛毛躁躁的!」 「彩掌衣,桃典衣,出大事了。麟華宮那邊來人說,晉王殿下吩咐崔尚服和鐘司衣過去問話呢!一定是那天錦瑟典衣惹惱了李侍衛夫人,晉王殿下要拿我們司衣房開刀!」 桃枝面色一沉,「多久之前的事?」 通風報信的婢子喘了口氣,道:「已經半個時辰了。聽說,來領人的侍衛面色不善,大家都很擔心。言司飾和白司仗已經帶著婢子過去了,桃典衣,我們也去吧!」 這時候,錦瑟卻不在繡堂裡。 桃枝環視了一周,眼前出現的場面,是婢子們紛紛從繡架前站起身,每個人臉上的表情不同,都含著或多或少的堅定和逼視。桃枝咬著唇,心下甚為猶豫,卻很難在數百道灼灼的目光下作出推辭,只得道:「那好,都隨我過去吧!」 挑釁李侍衛夫人確實曾經大快人心,可在表面上不畏權貴的同時,似乎已經連累到了整個司衣房的人。宮人們匆匆走在廣巷,心裡悔恨的同時,都在暗暗埋怨那位新上任的典衣。比起雷厲風行,還不如芣苡的頤指氣使。起碼不會招來無妄之災。 殿前廣場上,已經彙集了三房婢子。 站在最前面的是三房掌事:余西子、白璧和言錦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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