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星沉雁遠 | 上頁 下頁
三八


  先剪了他的羽翼,讓他感恩戴德,再送他一副鐐銬,最後,便是行刑之日。等未央國滅,扶遠掌管了兵權時,就是他向瑞澤宣戰的那一天!

  我要的不多,我只想拿回我所失去的!

  長樂無力阻止扶遠,更無法勸阻朗和,唯一的辦法,就是來到戰場,在最危難的關口,帶走他!

  她愛他,但她也恨他!

  她恨他,卻不想他死。

  他救過她一條命,她償還給他。一命換一命,這很公平。

  夜色如水,夜風送來惆悵花香,卻是一陣急似一陣。朝歌正待轉身,忽聽見暗影中有人的聲音如清風一過,淡聲道:「是你嗎,朝歌。」

  朝歌猛然一顫,心狂跳,四下搜索,映在眼底的是肅立如玉的單薄身影,他一個箭步奔過去,不可置信地握住她的手:「長樂!」

  女子別過臉,身子矮下去,直低入塵埃:「朝歌,是我。」

  她一襲薄紗遮面,朝歌心如火焚,摁住她柔弱的手,一迭聲地問:「長樂?長樂?」

  女子輕笑,扯下薄紗,露出疤痕密佈的面容,哀聲問:「嚇到你了嗎?朝歌。」

  月光下,那景象說不出可怕。朝歌卻不以為意,雙手撫上她的臉,用力地,用力地,將她抱緊,抱緊。他的十指插入她漆黑濃密的長髮中,再也,再也不要她離開。

  女子沒能看見,朝歌那雙沉靜水瞳在刹那的暗後反而更亮了。

  多少個思念的寒暑,他卻於這大敵當前的靜夜,重逢了她。哪怕容顏盡毀,哪怕清眸裡有了沉重,她,還是他所珍愛的——長樂。

  一輩子的愛人,是不會那麼輕易就失散的……

  這是連日來,朝歌睡的最酣暢的一個覺。醒時已是正午,卻無人打擾。將士們都憐主帥操勞,不忍來叨擾他,橙便替他主事,張弛有度,也頗顯圓熟。呵……不知不覺中,那頑皮的幼弟,已然成熟精進了……朝歌神清氣爽地立在大廳一隅,聽橙朗朗講解戰術,心下快慰不已。有人發現了他,他輕輕擺手,示意不必驚動橙,且讓他繼續。

  他以為,那是夢。是在夢中,他才可以見著她,抱緊她,細訴別後相思和哀愁,以及再也不要離分的誓言……所以,他唯願就此長眠,不再醒來,只要夢中有她,始終有她……

  那就夠了。

  但是,他還有國事在身。他的身上,擔負著整整一城百姓的性命,擔負著這十五萬大軍,和他們家鄉父母妻兒的未來。他不能不醒來——

  醒來,她竟仍在!溶溶陽光鏤刻玲瓏輪廓,一抬眸,一嬌笑,恍惚迷離中,過去的歲月又回來了……

  那是離園歲月,他遇見她的時光。

  「神仙,你叫什麼名字?」

  「其實……其實我不是神仙。」

  「那……難道你是惡魔?他們都說,離園囚禁著一個惡魔。」

  「即使我是惡魔,你也不怕?」

  「即使你是惡魔,我也不怕。」

  ……

  她已備下溫熱的毛巾和熱茶,還有小食,軍中樸素,她便因陋就簡,做出來的兩三道,都是往日他熟悉的口味,儘管滋味差了幾許,但在這繁亂的軍營,又如何計較得了?她軟語溫存,替他擼平衣領,嬌憨而羞怯:「去吧,朝歌,我在這裡等你。」

  他要面對的是攻無不克的驍勇霍軍,然而她說,我在這裡等你。朝歌在風刀霜劍中已歷練得剛硬的心忽然掠過一絲柔軟,縱再豪氣干雲,心頭也會湧上不舍,他拉過她的手,眸光沉斂,低語道:「長樂,等我回來。」

  一如朝歌所預料的那樣,霍克天中計了。他率艦隊沿清松江一路進攻,到了鶴來橋,親自登岸,在夜色中輕喚王齊山的名字:

  齊山!

  無人應答。

  再喊。

  仍然無人應答。

  而這時,霍克天發現,這座橋不是什麼木橋,而是石橋!

  這是一個埋伏圈。

  但令他意外的是,竟未有伏兵殺出。霍克天等了片刻,此地仍靜悄悄一片。但無論如何,不能久留,他得走。

  與此同時,探子來報,右參軍已在瀾城登陸,並擊潰了當地的軍隊,正迎接大軍到來。

  那就去瀾城吧。霍克天的艦隊於當天黃昏到達了瀾城。

  朝歌預想的絕無差池,霍克天果然放棄了在鶴來橋進攻的計劃,如他所願地選擇了瀾城。

  朝歌大軍會合橙的五萬士兵,在兩位王子的率領下,實行包抄戰術,對霍軍展開了輪番衝擊!

  霍軍被打得措手不及,紛紛向船隻逃去,可惜此時正是退潮之際,船隻擱淺,大部分兵士只能跳入江中逃生,而霍克天乘亂擠上小船逃走。

  朝歌此戰大捷,而霍軍的百餘條大船拱手讓給了他,而下一次戰鬥中,這些都是重要的戰備。

  消息傳回致京,嘉永王激動不已,舉國慶賀。然而,更兇險的戰役還在後頭——

  不管怎麼說,且先休憩數天吧,天朝大軍實在太過疲倦了。朝歌回營後,長樂正等著他,他心頭一暖,再血雨腥風,仍有著一個人,與自己心心相映彼此牽掛,再難走的路,再難打的仗,這顆心也就安穩了,不慌急了。只為那雙深入滄海的眼瞳始終堅定地望著他,再沒有離別和失散,他和他心愛的女子,在這亂世中,相偎相攜。

  良久,長樂鬆開手,笑容如柳絮拂過:「去吧,打了勝仗,橙和將領們都在等你。」

  他打了勝仗,高朋滿座間,卻沒有她的身影。他知道她的苦楚,當雲夏國滅,她自烈火中逃生,輾轉了千萬裡,差點喪命採花賊手中,但剛烈若此的女子,寧可抄起歹人手中利刃,毀盡容顏,也不叫人汙了自己的清白。他知道她愛他,但他如何捨得她忍受眾人的非議和驚疑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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