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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長樂……

  朗和上疏,表示已與淩雲王接洽,一旦未央有難,瑞澤援兵將至。臨行前,他伸手拍拍朝歌,給了他有力的支持。放心去吧,家園有難,人人有責,更何況,這本就是你我的分內事!

  血色黃昏裡,朝歌抿唇一笑,疏疏寥寥,率軍走向遠方。

  又一次征程,就在腳下!

  第十二章

  儘管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思想準備,但誰也不曾料到,這場戰役,比想像中的更難打。

  南邊多水澤,而南蠻首領霍克天可謂一代梟雄,他出身寒微,靠販私鹽發了家,不滿足稱雄一方,竟想入侵小國未央,稱王稱霸。於是乎,他將財富拿出來廣造艦隊,當朝歌大軍出發時,霍克天的艦隊已經攻佔了軍事要地洪莊。

  南邊重鎮譽都最重要的屏障便在洪莊以北,史稱淺龍灘。而今洪莊已淪陷,淺龍灘便暴露於霍克天的大軍面前。無人料到霍軍來勢如此兇猛,淺龍灘城內只有五千士兵,而霍軍的艦隊一入淺龍灘,即顯示出可怕的威力。

  霍克天並未讓士兵攻城,而是讓他們將船隻開到淺龍灘靠江的城牆邊,用短梯從容地爬上城頭,一舉殲滅了五千守軍,勝利來得輕巧聰明。

  淺龍灘被攻破了,譽都情勢極險。消息傳回桎京,嘉永王坐不住了,朗和示意父親寬心,瑞澤大軍已火速前往譽都救援,橙挺身而出:「淺龍灘失守,國土淪喪,朝廷顏面丟盡!父王,兒臣懇求……」

  家園蒙難,他應當像男人一樣去戰鬥,將他的功勳,獻給國家,獻給她!

  母親,不要為我擔憂,這是我的選擇,這是我的家園!您放心,我即使無緣於王位,您將來也不會老無所依的。我比您更清楚,我的哥哥是個怎樣的人。

  臨行前,橙去找長樂。又是清晨,很大的霧,長樂起床梳洗,在井邊汲水,她的長髮已經長長了,烏黑如雲地披著,只是有香客到來時,才將它盤上去。

  廚房裡有新鮮的麥子香和乾淨的水流聲。然後,長樂看到橙從青山深處走了出來,他走得極快,最後幾乎是飛一樣的,踩著樹木枝頭掠過,輕快落下。

  長樂含笑而立,看著少年明眸一閃,微笑朗然,是乍然升起的陽光,將萬物全然籠罩,毫無保留地傳遞溫暖,使這世間再無任何一處寒涼之地。哪怕正身處刀林箭雨,只要他在目之所及,她就可以就地躺下,暖洋洋地在太陽下打個盹,舒舒服服地,可以什麼都不用想。

  小少年橙讓她無端地覺得親近可喜,像她的親人。他一見她,就猛地伸出手臂,將她抱住,不容拒絕地,死命抱住她。

  他就要出征了,這一去,不知幾時回還,是否還能回還。可只要在臨去前,還能見她一面,抱她一回,他就可以了無牽掛,安心地走。

  戰火無情,長樂也不知能替他做些什麼。未央甚至算是她的敵國,但這敵國,也有她在意的人,便無法抽身事外。她做了一頓什錦菜給橙吃,材料都是精心挑選的:野茼蒿是一同去山上挑的,她說家養的少了香味,香菇摘了蒂,只留肥厚的菌蓋,冬筍剝了殼,選最嫩的尖兒,豆芽去了豆瓣,單選脆脆白白的根……全停當了,再一樣一樣下鍋炒。

  她說橙是客,不勞他親自動手,再說他也不會,橙氣鼓鼓地望著她,她卻不理他,兀自忙活著,他訕訕地站了一會兒,走到一邊調小磨麻油。

  離去是在傍晚,長樂將橙送到山下,她看著他年輕飛揚的眉,明亮的眼,看著他用力地眨眨眼,掩飾就要流出的熱淚,輕輕笑,拍拍他的臉,送他離開。卻在他的身影消失在天際時,還是哭了。

  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橙臨危受命,帶領五萬大軍前去支援朝歌。五萬,加上朝歌手中的十萬大軍,這已是小國未央能拿得出來的全部兵力了,而霍克天卻號稱有五十萬大軍!譽都已在風雨飄搖中,已有將士表明不如投降,朝歌百感交集,這麼多從龍之臣只忙著為自己打算,可見這一役空前危急。

  橙趕到譽都時,朝歌正一個人站在譽都府的大殿中。他仰首,望著雕龍刻風的頭頂,神色中有不自知的茫然。

  橙走過去,挑起長翎一般的劍眉,用力地摁了摁朝歌的肩:「哥哥,我來了。」

  朝歌眸光一閃,看著空落落的朝陽殿,笑了一下:「橙來了。」

  誓與此地共存亡!這是他們共同的家!

  兄弟二人當即拿出地圖和將領們一同研究,副將陳傑堅認為應該先攻淺龍灘,再以此為屏障和霍克天決戰,朝歌心緒縱橫,在大殿內踱步,半晌,果決道:「不宜攻打淺龍灘。」說著,撥開眾人,在地圖上畫了一個圈,「這裡。」

  他說的是位於譽都城外的瀾城。

  淺龍灘堅固,不宜攻打,就算攻打成功,短時間也很難守住,那麼霍克天就會一鼓作氣地攻克淺龍灘,繼而攻擊譽都。而那時,主力軍隊已極為疲勞,根本守不住譽都,整個戰局就陷入被動。

  戰鬥即將打響,成敗在此一舉。朝歌低頭,看著自己的影子在月光下一寸一寸地拉長。

  而夜依然這般空落寒涼。

  胸腔裡被什麼東西充盈,幾乎窒息。在那個漫長得如同永生的寒夜,他抽出長樂送於他的短劍,對準右手掌心猛力一劃,血噴湧出來,他翻轉手掌,如是再三,將淋漓鮮血悉數相授。

  他以命換她的命。

  他說過,她是他的光。當初以為是天長地久的約定,在一個拐彎,他們就錯失了彼此。而人生,滄海桑田地更改著,不留餘地!

  原來,真的沒有什麼可以永遠。

  朝歌閉上眼睛,全身的力量仿佛被抽空,唯餘這月色茫茫。

  原來,早已習慣了那些漫漫的白晝和夜,睜開眼,就能看到她的笑顏,陪伴著,同看第一縷晨光,或最後一抹斜陽。

  他想念她。

  他至為想念她。

  想念她素裳迤邐過閒庭,那如鍛的黑髮。想念她縱百般風吹雨打亦無改的明淨。

  想念……

  三更同入夜,兩地誰夢誰。同一個夜晚,長樂已快馬向譽都趕來。扶遠密信告訴她,朗和已接受了他的策略,夥同瑞澤大軍,以援兵之姿,乘亂將朝歌與橙一網打盡,戰場上刀劍無情,縱是王子,也難逃一死。

  王子皆王,王位當然歸屬於朗和了。事成後,瑞澤軍必獲得豐厚回報,而朗和,也不介意年年去朝拜。

  應該說,這是個簡單而有效的法子。朝歌和橙已被霍軍圍攻,自顧不暇,死於戰場,也算天命。扶遠絲毫不知長樂與朝歌的私情,在他心中,無論是誰,只要他是未央人氏,那便是仇敵!因此,縱然朗和登基,扶遠也自信有的是時間慢慢對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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