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星沉雁遠 | 上頁 下頁
三一


  這一頓飯菜吃得盡興,長樂很中意棗泥酥餃,還仔細地向店小二請教了做法。小二也不是太明白,但這兩位客官都是面目和善之人,一望就是好出身,卻半分不驕矜,仍親切地對待他,客氣地向他請教,他便趁端菜時,去大廚那裡問到了原料和步驟,興顛顛地告訴她。她果然笑了,小二也笑,他喜歡看到她的笑。

  橙亦是。他給她倒了一杯桂花釀,認真地說:「虹姑娘,但願我年年都有機會陪你共度今日。」

  她告訴過他,她出家前的閨名是虹。其實這名字除了父王母后以及哥哥,是沒有人叫過的。但不知為何,橙在她心裡,就和親人一樣,她不介意這樣陽光,這樣好的一個少年,像親人那樣呼喚她的乳名,虹。

  喝下第三杯酒時,長樂聽到鄰桌有幾位客人談論國事:「我聽說,太子好生了得,率十萬大軍北伐,臨行前撂下硬話,定然平定赤水,取了那叛軍頭目的首級回來!」

  朝歌曾上書嘉永王,不再徵收徭役,使他在民間威望頗高,加上之前革除西南十七位大員,並換上嚴苛而公正的新官員,也使百姓的日子好過許多。各級官員們更是數年來第一次領到了全額薪俸,而不再是以鹽巴大米等折兌,駐邊軍隊也領到了沉甸甸的餉銀,舉國上下都歡欣鼓舞,朝歌備受懷疑和責難的維新終於聽到了稱讚和擁護之聲。

  朝歌此番出征,自是民心所向,百姓都摩拳擦掌,期盼他的凱旋。畢竟這是國難,也畢竟,得到一位愛民如子的太子,比什麼都難得。長樂聽到這些議論,清甜的桂花釀入得口中,滋味卻是難以辨明瞭。她並不懷疑他可以做個好太子,好國君,然而,她同樣不能忘記,是他的國人和他,以及她的仇家淩雲王,共同策劃了那起驚天攻城!

  父王苦守多年的都城一夜之間化作烏有。連無辜的子民都遭殃,被屠殺,被流放,被充軍……雲夏國的史書,到了這一頁風消雲散。橙注意到長樂的表情,關切地問:「虹姑娘,你怎麼了?」

  長樂不答反問:「有外敵入侵未央?」

  「不是外敵。」橙當下和她講明瞭不過是蒙古人叛亂,對方的兵力雖不多,但朝廷疑心他們已與貴欽國勾結,若確有此事,丁金府恐是難守。朝歌此去前景並不樂觀,但即使這樣,他也別無選擇。

  直到這時,橙仍未告訴長樂,自己是未央國三王子。很多男子在追求女子時,會亮出身份,以求多得一個籌碼,但王子大婚是有一套複雜的程序需要履行的,且不說長樂目前尚未接受他的追求,就算是,他也得先行向父王通稟,獲得他的首肯,才可以娶親。他不說,不是為了隱瞞,而是為了尊重。

  他要堂堂正正地追求她,而不是挾了身份自重。他要清清白白地請求她做他的妻子,而不是委屈她。他要將王妃的名頭送給她,且只要這一個,從此日夜相對,不離不棄。在沒有把握做到這些之前,他不能聲張,他寧可遠遠地愛慕著她,守護著她。

  長樂微微頷首,對戰役也捏著一把汗。她拿起旁邊的酒,小酌一口,抬起頭的時候,她看見一個人正走進這家酒館,一身黑色勁裝,眼眸亮如寒星。她心裡一驚,定睛一望,不錯,竟正是那人!他緊跟在一位華服男子身後,一行大概七八個人,排場很大,進門就要了包間,店小二忙不迭地上前招呼。

  長樂側過臉,用手擋住面容。橙也有些緊張,悄聲道:「不如我們換個地方?」

  長樂站起來,飛快地拿起紙鳶:「出去再說。」

  只一眼,她便已確定,那勁裝男子,是扶遠!她的駙馬扶遠!原本應戰死沙場的扶遠!她以為他已不在,卻不想他還活著,竟也來到了未央國,搖身一變,成為某個闊佬的座上賓——是闊佬吧,單看那華服男子的衣著和派頭,也不難看出,他出身豪門。

  長樂心一緊,她不知扶遠到底經歷了怎樣的變故和顛沛流離,她只知道,在事情尚未弄清之前,她不能貿然和他相見。念及此,她問橙:「剛才那幫人,你知道來頭嗎?」

  「喔……」橙說,「好像是二殿下。」

  第十章 鏖戰

  風起。極目遠眺,萬里草原。

  戰爭蓄勢待發。朝歌已走到他人生中最險要的關口。

  槍如霹靂,刀如閃電,好一場生死之搏!

  這一戰,以未央軍大勝告終,傷蒙古軍數萬人余,生擒主帥哈爾木,平定赤水,戰功赫赫。

  然而,多少手足忠魂埋骨他鄉……

  長風正起,獵獵有聲,眼前萬丈絕壁峭直如刃。朝歌轉過頭來,音沉如水:「諸位兄弟,此役雖勝,我軍以死傷慘痛,皆由各位以命換來,請受朝歌一拜!」烏黑深瞳掃過身前五千男兒,再不遲疑,縱身躍下白馬,就地拜倒。

  白色戰袍已染成鮮紅,在風裡輕揚。無人知,他的右手自多年前就已不堪重負。這場戰役,他只手搏殺,光耀萬里長空。

  班師回營路途中,風景舊曾諳,猶記當日,正是從這裡縱馬回宮,一路遭遇追殺,留得一條命,才換得今朝局勢!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朝歌閉目歎息,又想起長樂了。當我囚居於異鄉,是你朝夕相伴,當我榮耀歸來,你在何方?

  他們已失散在人海。濃霧散盡,密林深處,那拈花一笑的人兒不知浪跡何地,他這樣辛苦營役,耿耿尋覓,卻還是苦找不得,她,究竟在哪裡?

  朝歌大捷歸來,自是功高震主,嘉永王老懷大慰,年輕時聽信佞言,置結髮恩情於不顧,將王后處死于榆山大火中,是他的過錯,他懺悔。而且太子朝歌確實令他放心,在他頒佈的休生養息的國策下,農耕漁桑得以發展,朝廷各部也都各司其職,走上了正常的軌道。

  如此,英明睿智的太子聲望日增,朝野上下已多次有人上奏勸其大婚,但他每每都避席不受,此事只好暫且作罷。

  便是在這樣的寒暑往來中,二王子朗和擇日大婚。恐怕沒有人比朗和更灰心了,朝歌回歸之前,橙是父王的心頭好,朝歌回歸後,太子之位坐得更牢了,從始至終,他根本處在被遺忘的角落。他沒有橙那樣渾然天成的可愛和機靈,也沒有朝歌的戰功,他就要放棄了,他即將放棄了,然而——

  他擁有了謀士興雲。

  興雲是朗和在未央王宮外的官道上拾得的珍寶。那日,朝歌即將出征,據探子報,臨行前,朝歌去了橙的行宮,據說兩人相談甚歡。朗和心中大感不妙,一腔鬱鬱之氣無從發作,索性帶了七八個侍衛,去郅京郊外散心。

  官道開闊通天,朗和的馬卻驚了,眼見就要從馬背跌下,說時遲那時快,突地一條黑影挾風掣電,含著雄厚內力直撲而來,在緊要關頭,制住了那匹瀕臨瘋狂的怒馬。

  那人便是興雲,瑞澤國人氏,少時跟一位武學大師學過幾招功夫,難得的是,對軍事和政治也有不錯的見地。他本是逃水荒才流落到未央國,平素就幫商賈養馬,做些粗活,朗和一眼便覺得此人頗具能耐,便收為食客。

  興雲一入朗和府,即顯示出不俗能耐,對未央國勢分析得頗透徹,大位從表面來看,應當歸於朝歌或橙,但朗和也不是沒有機會。這機會便是——反。

  朝歌自幼為嘉永王所不喜,被流放到雲夏國,更是數年無人問津,為何一經回歸,就得到國君的首肯和重用?轉折點就在他的大婚上。在大婚當日,未央使臣買通雲夏守將,再聯合瑞澤大軍,三方通力合作,才一舉滅了雲夏。未央國獲得良田萬頃,駿馬無數,還和強國瑞澤簽訂了友好協議,這些,都是因朝歌起,嘉永王當然心知肚明。

  更重要的是,朝歌實在爭氣,直諫、愛民、勤政、出征,更為他掙來功勳,加上「立長不立幼」的祖訓,天平傾向於他,也在意料當中。再聯想起嘉永王縱是百般寵愛橙,也不肯改立他為太子,也可推斷出,嘉永王對朝歌母子是懷有愧疚的。

  這一切都表明,朗和並沒有希望。至少在嘉永王的心中,二王子已完全退出了大位的考慮範疇內。

  但——被嘉永王放棄,就表明沒有希望了嗎?

  不。

  朗和仍可在朝歌或橙登基後製造事端。無論是朝歌還是橙,皆無子嗣,一旦他們歸西,大位理所當然就是朗和所有。在這之前,朗和所要做的,並非是和嘉永王死磕,並垂涎于太子之位,他完全可以按兵不動,繞過太子,直奔王位。

  興雲給朗和的建議雖然蕪雜,概括起來也不過是三點,首先,朗和得收斂野心,同橙和朝歌友愛往來,其次,他得培養子嗣,這在大位歸屬上,是有利砝碼,最重要的一點,則是,他得和瑞澤國處理好關係,必要時,為己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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