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星沉雁遠 | 上頁 下頁
三二


  因此,朗和大婚,娶的妻子是瑞澤國二公主。兩國經雲夏一役後,確立了睦鄰友好的原則,通婚也勢在必行。本來應該是朝歌大婚,但他萬般推脫,朗和便「以大局為重」站了出來。

  朝歌不婚,蓋因他仍在尋找長樂。在他心裡,只有她才是自己的結髮妻子。他派出幾名心腹密探四下尋訪她的下落,可惜仍未果。

  長樂,她生死未蔔。她——在哪裡?

  只有那麼一次,朝歌對京師國防進行重新部署,出宮約數百里,日頭高照,正是人困馬乏時,侍衛們三三兩兩地席地而坐,朝歌則在馬車中小憩。醒時聽他們說起剛有一位師太打馬經過,騎術頗不俗,身形極快,轉眼已是十步開外。

  朝歌「哦」了一聲,面上含笑,眼波靜定,淡聲道:「不出兩個時辰,即可趕到成陽府。」

  他心裡惦記著政事,對這些閒言碎語統統充耳不聞。然而,他無從得知,那被他錯過的人,亦他苦心孤詣尋找的人。

  長樂也不知偶遇的那幫官爺中便有自己的愛人。已是暮色四合,殘陽隱去,天空顏色霎時間便暗了下來,似一攤幹血。她略有了些急緊,腳下發力,駿馬筆直向前。

  風聲微動,卻有三四條身影飛奔而來,隱呈包圍之勢。

  「錚」的一聲紫劍出鞘,化為一片紫瀑直卷過來,長樂見得劍光密佈,手臂振處,身子蕩起,呼地一聲,淩空落在小徑一邊。

  打量這四人,俱是黑巾蒙面,身法亦是快捷,卻可推斷定武功不弱,但一時也瞧不出門派來。長樂剛欲開口,當先一人執紫劍,刷刷兩下,急削短劍。她細察他武功,卻看不出來歷,晃眼間那人已攻了三招,撲上來左手一圈一引,右肘橫撞長樂臂膀。

  長樂避無可避,右臂為紫劍所傷,長袖撕啦一聲被劃開,半條手臂暴露於外,她面上一紅,足尖點地轉半個圈,劍舞得更烈,把幾個人牢牢地困在裡面。

  四人連聲告饒,逃之夭夭。見天色已暗,長樂立刻拐進一家店鋪,換了一身白裙。方才打鬥間,這條街上的人都縮起來了,這下見來人已走,又打開大門,張羅著買賣。眼見長樂進了店鋪,執紫劍者朝左右使個眼色:「都瞧清楚了嗎?」

  黑衣侍衛擰眉想了想:「不錯,屬下確實看到了!」

  「那還等什麼?速速回府稟告!」執紫劍者指指另一名侍衛,「你負責跟蹤她!」

  路遠人困,旁邊正是一家茶樓,長樂走進去小坐片刻。她仍是師太裝束,但那張容顏,卻是怎樣都不能讓人忽視的。她一進去,就吸引了茶客的目光,如一輪皓月破雲而出,驟然照亮了山雨欲來天色昏暗的大堂。

  剛坐定,茶樓裡忽地沖進一群壯年漢子,像天空上的烏雲,排山倒海的氣勢。為首的黃衫人一聲怒喝:「射!」霎時間弓弦驟響,鐵箭齊發,嗖嗖如流星趕月,不分青紅皂白地向眾人怒射過來。

  茶樓一干人等措手不及,哪裡料到對方一沖進來便大開殺戒,會武功的揮舞兵器格擋利箭,拼命想殺將出去,手無縛雞之力的婦孺、小二趕緊四散逃開,實在逃不了,索性就地蹲下,雙手抱頭,幾個機敏點的,一骨碌滾到桌子底下,身子尤在瑟瑟發抖。

  利箭嗖嗖輪射不停,不斷有人中箭慘叫,鮮血飛濺,被射成刺蝟一般。長樂淩空一個輕巧筋斗,立在飛簷之上,甩出袖中所藏的短劍,反反復複連綿不絕地抵擋箭雨,鐵箭雖然厲害,卻也近不了她身。

  明眼人都能看出,黃衫人的目標似乎只是長樂,風聲強勁,如蝗的利箭射到圓柱上,「奪奪奪」的聲音仿佛是死神在敲門。那女子來回移動,那蹙眉之狀,當真傾國傾城,說不出的嬌柔可憐。

  激戰中只聽得裂帛之聲突起,長樂的長袖為一羽利箭劃破。但見寒光一閃,短劍以疾絕手法彈出,一抹流星般的銀光釘入身側最近那黃衫人的眉心。

  又是一箭破空而來!長樂頓足飛起,奪過一名黃衫人手中的弓箭,搭弓便射。兩波箭雨在半空相撞,紛紛跌落在地,但仍有大半羽箭朝她飛去。她輕喝一聲:「拿出來。」手掌似一隻蝶幻出,內力疾吐,與黃衫人已鬥了三招,都是小巧的擒拿功夫。

  黃衫人被她雙手沾上,竟不能甩脫,身形連變數次,哀號一聲,捂住右腿跪了下去。長樂拔出短劍,比在他的脖子上,喝道:「你究竟是何人派來?」

  黃衫人吐出兩個字:「淩雲……」話音未落,一柄飛箭正中他的後背,他口吐血沫,悶哼一聲,立撲身亡。長樂順箭勢所來方向望去,有白衫人從窗前掠過,潛入水中,她雙袖微攏,緊隨其後。

  這淩雲王昔年為瑞澤大將軍,戰功顯赫,現已貴為瑞澤國君,但百姓仍直呼他當年的封號,由此可知此人在戰場上何等威風凜然,不可一世。

  要到此時,長樂方知回雲夏國的途中該有怎樣的艱險。如今,它已是瑞澤屬地,一草一木仍是那般熟稔,卻換了主人,長樂鼻子一酸,熱淚險險奪眶而出。幼時的她,無時無刻都在嚮往著宮外的世界,扶遠也承諾過,終有一天,要帶她看盡這田野風光,四季晴朗。卻不料,言猶在耳,人卻已相隔兩端。

  流水潺潺,遠處一座吊橋掛滿藤蘿,香味清幽,那暗施冷箭的白衫人已不見。長樂揚手喚來船家,舟行碧波上。

  「傻長樂,等我五年好不好?」

  「好。」

  「回來我們就成親。」

  「是不是要坐花轎,穿紅紅的衣服,還要放鞭炮,請人來唱大戲,要熱鬧很多天?」

  「是啊,你喜歡嗎?」

  「熱鬧,我喜歡!那……然後呢?」

  「然後……然後就是你嫁給我了,我們倆就住在一起呀,像國君和王后一樣!」

  「哦,那你就帶我去玩,去離園,去外面,去很遠很遠的地方!」

  想到此處,長樂不由垂睫。扶遠,我這一生最痛楚難當的追憶……扶遠,多麼慶倖,你竟然還活著……我願像最初的誓言那樣,與你走盡天涯路,將朝歌,將故土,將這所有的所有,都遠遠地拋在腦後。

  扶遠,我深愛的人是朝歌,但今世情緣已盡,我們走岔了,再也不能攜手同行了,無論怎樣,都不可以了……我沒有辦法說服自己與他在一起,我的親人,我的族人,喪生于他的國人和瑞澤人的刀下……扶遠,真好,你還活著……

  愛情是件很疼很疼的事呵,我不想你也疼。原諒我當初的背叛,原諒我的負心,而今,我仍願意跟你走,你願意嗎?我要完成我應該完成的這一切,然後,隨你回到雲夏,男耕女織,慢慢地老去。

  扶遠,請你等著我。扶遠,請你等我……

  扁舟依舊,即使載了不知多少心事,也依舊能隨波逐流。不多時,已蕩入了群島之間,水面時寬時窄,兩岸層林盡染,驀然聽到船家驚呼:「啊!」

  小舟底部豁出一大道口子,湖水不停地湧上來。再看湖面,水草密佈,隱蔽處,有幾根細小的蘆葦管,正一上一下地浮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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