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星沉雁遠 | 上頁 下頁


  長樂定定地看著一空,認出他是誰,一頭紮進他的懷裡,抽噎著說:「大師,大師,他死了,他死了。」

  一空和藹地彎下腰:「是我把他趕走啦,不要再害怕了,來,試試看,是不是能下地走路?」

  長樂聞言一喜,所有的力氣像是都回來了,她伸直了腿,晃了晃,立刻情不自禁地笑了,翻個身,就跳到了一空眼前。

  在場所有的人都驚呆了,雲王摟著長樂,不解地問:「國師,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一空面色凝重:「我漏夜回京,便是替公主驅魔。」

  「魔?」

  「不錯,太過執迷於一件事,便會形成心結,久而久之,它侵佔了大腦,控制了人的意識,人就會失去知覺,不醒人事。這種由妄念形成的東西,我們謂之心魔。」

  一空的這番話,長樂並不能聽明白,鳳後一迭聲地問:「虹兒,快告訴母后,這些時日困擾你的究竟是什麼?快告訴母后。」

  一空收回靈珠:「我已作法除掉公主頭腦裡的惡魔,他死於三昧真火中,這就是之前我們聞到的那股異味。」

  長樂環顧四周,問:「扶遠呢?他在哪裡?」

  鳳後攬過她,眼圈都紅了:「可憐的孩子,受了這麼大的苦。」她身體素來柔弱,這陣子更是為長樂操碎了心,自己也病倒了,仍衣不解帶地照料著她。

  雲王神色憂戚:「國師,寡人心內亦有諸多事宜需要您開解,是否能在宮中多留一些時候?」

  「我也有些事需要與我王長談。」一空道,「我就在宮中小住數日吧。另外,經此一役,我認為公主有必要隨我修行參禪,她頗具慧根,相信他日必有所得。」

  「就依國師的意思了。」雲王道,「虹兒,還不快拜謝國師?」

  長樂聽不懂父王和一空到底在說什麼,她年歲雖小,對一空救了自己的命還是清楚的,當即就端端正正地叩拜了師父,行了大禮。她惦記著扶遠,傍晚剛用過晚膳,就跑到丹桂樓去找他。

  扶遠已有兩天沒出現了,對長樂中邪一事毫不知情。丹桂樓裡空寂無人,長樂躡手躡腳地向扶遠的練功房走去,滿心想給他一個驚喜,剛走到拐角處,她就愣住了。

  入目是一幢華美的玻璃房,屋頂是彩虹的顏色,裡面綠樹成蔭,流水潺潺,無數蜻蜓和蝴蝶飛舞嬉戲,分明是盛夏的好景致。而扶遠正指揮著工人將水晶雕成的臺階打磨得更細膩一些,而侍女們都提著籃子,將一隻只彩蝶放入玻璃房中。

  長樂完全被美景震懾了,呆呆地站著,說不出話。扶遠第一個看到她,臉上起先是驚疑,馬上變成了驚喜,撲上來晃著長樂的手:「你能走路了?」

  「能!」長樂站在原地轉了個圈,「還能跳舞呢!」

  人們通常都是這樣,失而復得帶來的喜悅遠遠大於之外任何。扶遠拉著她的手,走向玻璃房:「你看,你能進去捉蜻蜓和蝴蝶了,我教你武功,你會捉得更快。」

  你的世界我為你留住夏天,長樂。

  長樂想說點什麼,喉頭一哽,扶遠等著她歡呼,半晌都沒等到,扭過臉一看,長樂居然哭了。

  快樂的感覺,也可以有淚。極致的喜和極致的悲,我們總是用同樣的方式來表達。扶遠不懂女孩的心思,見長樂哭得厲害,他不知所措了,笨拙地替她擦眼淚:「寶寶,你怎麼哭了?」

  「小傻瓜,你怎麼哭了?」

  「乖,你怎麼哭了?」

  ……

  長樂看到扶遠抓頭撓腮,不曉得怎麼哄傻模樣的她,撲哧笑了。這一下,扶遠就更驚奇了,小女孩都是這麼古裡古怪的嗎,一忽兒哭,一忽兒笑的,一忽兒淚流滿面,一忽兒笑得像朵花。

  他小心地扶著長樂走向玻璃房:「還沒完全蓋好呢,你就來了,地面有些滑,雕些花紋可以增加摩擦,就不容易摔倒了……」

  看到蜻蜓和蝴蝶,長樂就樂壞了,鬆開他的手,向叢林飛奔,盡情嬉鬧著,笑聲隔著玻璃,格外清脆悅耳。少年扶遠站在外面看著她,小女孩一身潔白,揚起笑臉,裙角飛揚,真像天使。

  他發誓要守候這個天使一輩子。

  他就那麼站著看她,她近在咫尺,她的笑容明亮,她是他日後的妻子,她會和他相守終生,還有比這更完美的嗎?

  可是,他發覺長樂不快樂了,她快活的腳步遲緩了,無可奈何地望著蜻蜓,坐下來,把頭埋在草叢裡發呆,手指絞著青草,她看上去那樣不快樂。扶遠沖進去,問:「怎麼了,長樂?」

  「你看——」長樂指著蜻蜓,慢慢地說,「這裡真美,是嗎?」

  「嗯。」

  「可你看,它們一個勁地往牆上撞,撞得東倒西歪,還在撞。」長樂的眼睛亮晶晶,「扶遠,這裡真好,可這裡不是它的家,它想離開這裡呢。」

  扶遠為之語塞。

  長樂又說:「如果能說話,它就會哭,對嗎?」

  扶遠靜了幾分鐘,長樂望著他,輕輕地問:「扶遠,你生我的氣了嗎?」

  「沒有。」

  「扶遠,我想走路,走不了路,我想哭。它想家,它回不了家,它也想哭,是吧。」長樂緊張地瞧著扶遠,她好怕他生氣。

  扶遠沉聲道:「秋天來了,把它們放回大自然,它們挨不了寒冷,挨不了冬,很快會死。而玻璃房裡四季如春,它們能夠一直活著。」

  「這樣啊……」小腦瓜呆呆地愣神,過了一會兒,她說,「它肯定知道,可它還是想飛走,是不是?」

  真是奇怪,明明是他大她幾歲,怎麼他老是會被她說服?扶遠拗不過她,站起身,一揮手:「請拆除這座玻璃房子,放它們回到田野。」

  玻璃罩很快除下,蜻蜓和蝴蝶有一點懵,待明白事態後,紛紛地展翅飛向遠方。

  自由……真好。生命……真……好。

  長樂朝它們飛去的地方奔跑著,口中不斷地喔喔喔地叫喚,興奮得兩眼發紅。扶遠受她感染,拉著她的手,跟在它們後面,在風裡疾馳。

  雲王和一空站在定風閣高處,看著兩個孩子的背影,相視一笑。

  雲王感歎道:「朕不知多麼感激上蒼將虹兒賜于朕與鳳後。」

  一空默然片刻:「……彩虹並非吉兆。」

  「哦?」

  「美麗而消逝,通常象徵著不祥。」一空斂住面容,「我王定然記得,公主出生那天,天現異象?」

  「不錯。」

  「上蒼並不期許公主來到人間,通過驚雷和綿雨相勸阻,是以王后娘娘無法順產。然而……」一空歎口氣,「然而我王肯以萬尊之軀為她祈福禱告,並宣告大赦天下,永愛子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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