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星沉雁遠 | 上頁 下頁


  侍女們不知公主和駙馬說了些什麼悄悄話,單看兩個孩童臉上時而驚懼,時而又有快樂的表情,就覺得扶遠一定是給長樂講了一個很曲折很耐人尋味的故事。長樂一臉嚮往:「那……我可不能拖你的後腿,等我好了以後,你就教我武功好嗎?」

  「好。」扶遠把長樂的手抬起來,放在自己肩上,隨即運功,良久後,他問,「你試試看,手指能動嗎?」

  長樂試著動動手指,驚訝不已:「竟然真能動呢!」

  扶遠微微笑:「長樂真是個有悟性的孩子,現在你行動不便,那我們先從內功心法學起。」看到長樂充滿期待的清澈雙眸,他心裡又酸又軟,一顆心簡直要化掉,「我先來教你一套口訣。你平時多琢磨琢磨,慢慢來。」

  於是每天傍晚,扶遠都會到鳳宮來,給長樂帶幾塊綠豆糕或豆沙酥餅之類的精緻點心,順便指點幾句武功要點,她還太小,太複雜的她領會不了,再說,他其實並不指望她成為什麼一代俠女,因為練武太過辛苦,他不忍心她走自己的路,況且,當她有危難的時候,他會在她身邊保護她,替她出頭,為她拼命,若別人要她的命,他可以賠上自己的命,若她要他這條命,她只管拿去。

  她原本就不需要懂得什麼武功的啊,學幾招簡單的招數,打發打發無聊的時光就好。然而,康復之期久候不至,長樂畢竟小孩子心性,很容易就煩了,於是繃著小臉道:「扶遠,我怎麼還沒好?好乏味喔。」

  她是個多麼好動的孩子,可此刻她被困在尺寸天地,一步難移,扶遠撫著她的額頭,溫言道:「我給你講故事好嗎?」

  長樂一個勁地搖頭:「不聽不聽,我煩!」

  「那……你想做什麼呢?」

  長樂沒精打采地低著頭,望著自己的腳趾頭發呆,隔一會兒才道:「你瞧,外頭的樹葉都發黃了,秋天快到了,那就算等我好了,也不能去捉蜻蜓了!平兒說過,蜻蜓活不過秋天。」

  「不要難過啊長樂,過兩天你就會好的,到時候我准會帶你去捉蜻蜓!」

  長樂高興不起來:「你又哄我了,母后和父王也這麼哄我,可三個月了,我還不能站起來。」她的聲音已帶著哭腔,「扶遠,你給我說實話,我是不是要在床上待一輩子?」

  扶遠連連搖頭:「瞎說,瞎說,長樂乖,明天就會好,相信我!」

  次日,長樂當然還是沒能站起來,扶遠來看她,她懨懨地趴在床頭,百無聊賴地玩著自己的手指,只見她稍稍發功,就可用指力將幾尺內的蚊蟲都一一擊斃。扶遠誇讚她:「長樂,你進展迅猛,依我看,不消兩年,你就能將我的功夫全學到家了!」摸摸她的頭,「真是個聰明的小傢伙。」

  長樂仍嘟著嘴:「我都打了好多天蚊蟲了,鳳宮的都被我打完了,這些還是平兒她們替我從別的宮殿裡捉來的呢,從那裡捉到這裡,專門供我打,你覺得有意思嗎?」她搖著扶遠的胳膊,「秋天到了,別說沒蜻蜓了,連蚊蟲都不剩幾隻,那我該怎麼辦呢?」

  扶遠想笑,學了武功只會打打蚊蟲,難怪小長樂不開心了。他扭頭看窗外,風卷著黃葉紛飛,然後又落在窗臺上,落在地面上,秋天當真到了,蝴蝶啊,蜻蜓啊,就要離開了。

  「長樂不難過,就算今年不行,明年它們也是會來的,對不對?」

  長樂固執地搖頭:「明年的就不是今年的了!」

  小小的孩童竟然也懂物是人非,扶遠想了想:「那明天我背你去捉!」

  長樂這才滿意地咧了咧嘴,吃飽了,鬧夠了,迷迷糊糊地就偎在扶遠懷裡睡著了,扶遠聽著小公主的呼吸聲,眼皮漸沉漸模糊,也睡著了。

  鳳後和雲王進來時,侍女正要將兩個孩子分開,雲王不想驚動孩子們的睡眠,便作了個禁止的手勢,侍女們一一退下了。鳳後注視著長樂和扶遠,嘴角浮現笑容,雲王眼底也帶著笑意,壓低聲音道:「這一雙小兒女,可是兩小無猜得緊哪。」

  鳳後笑,轉而又憂心忡忡:「都過去這麼長時間了,虹兒怎麼還是老樣子呢,半點起色都沒有。」

  雲王也覺得蹊蹺,長樂雖然傷了筋骨,倒也沒什麼大礙,經太醫診斷,也說過絕不超過三個月就可行動如常,這段時日,用的藥、吃的補品都是最名貴的,太醫謹慎,侍女細心,都絲毫不敢怠慢。當初的傷疤也已平整如初,照說這就是完全康健的證明,可無論怎樣用勁,長樂全身發軟,就是不能站起來。

  雲王負手立在窗前,鳳後無語地陪著他,隔了片刻,她開口了:「……虹兒自幼和別的孩子都不一樣,不說別的,單單是我生她那天……」

  話音未落,雲王眼睛一亮:「不錯!我怎能忘了一空國師呢!」

  「一空已雲遊四方多年,能打探到他的下落嗎?」

  雲王成竹在胸:「他說過,虹兒有什麼不妥,他掐指便能算出來,即刻就回宮。」

  鳳後轉身看了看沉睡的長樂,愛憐地親了親她的臉:「但願一空料事如神,得知我兒正在受難。」

  夜裡三時,大雲宮已入睡,長樂冷汗涔涔地自噩夢中驚醒,已是九月微涼的天氣,她仍被驚得一額頭汗。鳳後躺在她身旁,睡得並不安穩,夢裡仍會發出歎息聲。長樂睜大眼,默念口訣,一寸一寸地挨著時間,不敢去回想那可怕的夢境。

  她夢見自己獨自穿行在暗夜,走過一棵樹、兩棵樹、三棵樹,樹的盡頭是一盞盞眨著猩紅光芒的燈籠,吸引著她不由自主地向前走,走出老遠,回頭一望,來時路上,兩旁的燈籠一盞盞地熄滅。前方黑如大海,後面也是黑如大海,她走在中間的無人地帶,聽到四周響徹蒼涼的嗚咽聲,而惡魔的面孔從一團煙霧中出現,他三頭六臂,張開血盆大口,她想逃,卻驚覺自己的雙腿像被釘在原地。

  鳳後醒時,發現長樂仍保持著攥緊拳頭的姿勢,雙眼呆滯,口中喃喃自語,渾身都在瑟瑟發抖。不管是喊她,還是搖晃她,長樂仍是這副木然的樣子,如同魂靈並未歸回原位。鳳後急得聲音都變了:「宣太醫,快點,快點!」

  太醫紛遝而至,面對著這樣的長樂都束手無策,雲王也來了,同樣焚心如火,來回在房間裡踱著腳步,大腦一片蕪雜。很顯然,長樂是中邪了,但誰都不知如何是好,一屋子黑壓壓的人,頂用的卻沒半個。國事家事,樣樣不順,自從拒絕了瑞澤國的淩雲王的提親,雲夏國邊疆便屢屢不得安生,加上被減少了進貢次數,本國經濟也受到影響,最艱難的時候甚至連軍餉都有所延誤,若非扶遠之父鎮遠將軍向來愛民如子,在士兵中極具威信,恐怕早就是人心渙散,潰不成軍了。

  他的三個兒子都被派到戰場上了,生死未蔔,而眼下最疼愛的女兒長樂又成了這樣,叫這一國之君,一家之主如何不心亂如麻?雲王的眉頭鎖得緊緊,卻半分沒奈何。忽地,只聽見門外有人拊掌呵呵笑,大踏步向這端走來,聽那聲音,不是一空還能是誰?雲王為之一震,迎上去。

  來者確是一空不假,幾年未見,他清減不少。他仙風道骨地走來,見了雲王就要拜,雲王顧不得許多,劈頭道:「國師可回來了,虹兒她……」

  一空手托靈珠,頷首道:「三個月前,我就算出公主受到驚嚇,但須得靠她自己的福緣化解,是福是禍,皆看她的造化了。」

  「什麼?」

  「不想公主執念太深,本來可以迅速消弭之事,在她腦海裡卻越纏越緊,不但沒能擺脫,反而形成桎梏。」一空走到長樂跟前,凝神片刻,將靈珠置於她右手腕的彩虹胎記處,隨即緊閉雙眼,將拂塵拋至半空,霎時,天色陡然黑沉,暴雨鋪天而降,驚得鴉雀四散,風帶來粗糙而腥臭的氣息,令人掩鼻作嘔。

  只聽得長樂「哇」的一聲,痛哭出聲,眾人懸著的心才回到原位。一空拍拍她的手:「好孩子,我來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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