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沉雁遠(3)_於筱築

三

　　鳳後微笑，雲王笑的同時，卻歎了口氣，負手走出門去。長樂不解地問：「難道我又說錯話了嗎，父王不高興了。」

　　正值暮春，鳳宮的養心殿外，玉蘭和芍藥開得正好，一白一紅，煞是好看。雲王蹙眉：「瑞澤國前些日子造訪我國，要求減少我國的進貢次數。」

　　瑞澤國是天朝大國，雲夏國每年向其進貢珠寶奇珍和奇花異草等，獲得的賞賜價值往往超過貢品的數倍。而除了這些回賞，使節團在進貢的同時，勢必會攜帶大批貨物，從而趁機在瑞澤國做一次大買賣，所以進貢次數越多，雲夏國的經濟獲利越高。

　　「雲江的意思是，瑞澤國不滿我國，認為有失恭順和臣服？」鳳後憂心忡忡，她是個弱質纖纖的女子，秀眉微蹙，看上去說不出的柔弱無依。

　　雲王神情一凜：「雲夏的國力還不夠強盛，雖有未央、白水這樣的小國年年來朝，但對瑞澤國始終還得有幾分忌憚。」他轉過身子，神色黯然，「淩雲王自前日見到虹兒後，請求給他的第三個兒子提親。」

　　鳳後大驚失色：「據說淩雲王的第三子是個……」她掩嘴輕呼，「我兒虹兒如何嫁得一個侏儒？」

　　雲王歎：「那淩雲王想必認定了我不敢與之抗衡，是以才會以減少進貢次數要挾。」

　　鳳後已是斑斑淚痕：「雲江，我實在不能讓虹兒去嫁……」雲王也動容了，攬住她的肩頭，惘然道，「鳳兒，我還記得虹兒出生那天，你受了多大的苦！我怎麼忍心讓她離你那麼遠，又怎麼捨得讓我的孩兒嫁得那麼苦？」

　　「可瑞澤國那邊，你又該如何是好呢？」鳳後一籌莫展。

　　雲王眉頭擰起來，良久後，他長歎：「鳳兒，減少與強國的物產交流勢必使我國經濟受到影響，我是一個皇帝，但我也是一個父親。」他為鳳後拭淚，「在商業上有所滯澀，那就大興農業吧。我雲夏國不能仰人鼻息，自力更生也不難！」

　　鳳後仍顧慮重重：「那如何回復淩雲王？」

　　雲王笑了：「當日我便已回絕淩雲王，說虹兒和扶遠早已定親。」

　　鳳後眼睛一亮：「不錯，這兩個孩子素來要好，若是定親，永安皇妹和我都喜上眉梢。」

　　「但此事必須儘快定下來，宮中耳目眾多，難保不會有消息傳到淩雲王處，那就不妙了。」雲王笑道，「虹兒不會怪我自作主張吧？」

　　鳳後笑了起來：「我看那孩子只怕歡喜得很。」

　　扶遠回到丹桂樓，娘親永安公主將他頭髮上的一根細小的葉子摘下，閑閑地說：「你爹爹有信來，問起你的功課和武學進展得怎樣了。」

　　「爹爹的信在哪兒？我給他回信去！」

　　永安公主笑：「還有，爹爹有意張羅著給你定親呢。」

　　扶遠心裡咯噔一下。

　　「明年開春，你就又該回大漠了，你師傅一身武藝，你才學了個皮毛，怎麼著也得待到出師再回來，這一去，可就是十年八年的說不準。」

　　扶遠心裡又咯噔一下。

　　「看上哪家姑娘了嗎？」永安公主還是漫不經心。

　　扶遠的臉紅了，望著牆上爹爹題的字，臉慢慢地紅透了，一直紅到耳根。

　　「娘待在宮中，掌故頗熟，顧相的二千金比你小兩歲，生得端莊淑儀，琴棋書畫樣樣不俗，尚書丁大人的獨女眉清目秀，舉止雅致得體，去年就托人說過一回的，這些，娘親心裡都有數。」永安公主看著滿臉通紅的兒子，暗自好笑，「沒什麼好扭捏的，兒子大了，遲早要成家立業，自己琢磨琢磨。」

　　扶遠立在簷角發呆，呆若木雞。長樂又來喊他了：「扶遠，喂，扶遠，你答應教我武功的，快點出來！」

　　小公主崇拜他，不管玩什麼，她總是和人說：「扶遠比你們厲害！」下棋、比劍、功課，他沒哪一回不把皇族的公子哥兒比下去。有兩回，他故意輸，她還是笑著撲過來，樂呵呵地揪他的袖子：「扶遠，我們去玩！」

　　他就和她去玩。長樂天資聰穎，一下午就學了幾招粗淺的拳腳功夫，忙不迭地四處炫耀。他跟在後頭，忽然就明白了。

　　明白了。

　　回到家，永安公主笑：「是長樂那個野丫頭呀？依娘親看，還是找個穩重的姑娘比較好，能管家，入得廳堂，下得廚堂。」

　　扶遠小心地為她辯護：「她很聰明的，就是貪玩，小孩子心性嘛。再大一點，要當個賢淑的姑娘也不難。」想一想，又說，「為什麼一定要扳她的性子呢？這樣豈不是很好？」

　　宮裡便開始傳播，原來長樂公主和將軍之子扶遠早已定親，只等公主成年，扶遠學成歸來即可成婚。連長樂都知曉了，便來找扶遠，於是悶頭悶腦不說話，扶遠問：「誰又惹你了？」

　　長樂搖著他的胳膊：「他們說，我要嫁給你了。」

　　「咦？那不好嗎？」扶遠緊張地瞅著她，「你不樂意？」

　　小腦袋頓時搖得像撥浪鼓：「他們說，我們不能老在一起玩了，要避嫌。」

　　「不用的，難道你怕他們呀？」

　　「誰怕誰呀！」長樂睜大眼睛氣鼓鼓地看著他，「我誰都不怕！」

　　「那就是了。我給你捉蝴蝶去！」

　　小公主又有新花樣了：「扶遠，我想捉蜻蜓。」兩手比畫著，「我問了太醫，蜻蜓不會過敏的。我們逮了它，用絲線把它拴住，就能像放紙鳶一樣啦！」

　　「好。」扶遠從來對長樂沒脾氣。

　　初夏，御花園的荷花都開了，清香縈繞。扶遠雙手一撐，猝然斜飛，身形極快，轉眼已在荷池中。長樂站在池邊不住地拍手叫好，仰起臉望著扶遠，眉眼潔白明淨，如同天山上傾瀉下來的泉水，夾雜著空靈的植物清香。

　　扶遠在水中奔行如履平地，引得長樂也躍躍欲試，仗著自己也學了幾招，趁他不注意，也跳入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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