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沉雁遠(2)_於筱築

二

　　扶遠被她逗笑：「傻瓜，這可是玄鐵鑄造的，很多人都拿不動。」

　　長樂傻瓜一般呆呆地瞧著他：「咦，扶遠，你是會笑的呀？我以為你和大哥一樣，只會板著臉。」

　　扶遠忍不住摸了摸下巴。

　　小孩子都不長記性，剛才還情緒低落，這會兒又高興了：「那你一定要教我武功，好不好？」

　　「好好好。」少年扶遠的原則一再被她打敗。長樂得意，想振臂歡呼，沒想到牽扯到傷口，咧咧嘴，老老實實地趴在扶遠的臂彎裡。

　　「扶遠，你為什麼要叫扶遠？」小公主疑惑地問，「遠處有個什麼東西快倒了，要你去扶住嗎？」

　　扶遠皺皺眉，慢慢地，認認真真地回答她：「我出生的時候是春天，母親說，那年景色格外怡然，正所謂紅綠扶春上遠林。還有……」他抓抓頭髮，靦腆地說，「當時邊關戰事頻繁，父親趕不回來，扶遠，也就是夫遠，夫婿在遠方的意思。」

　　「我……我聽不懂。」小公主喃喃地叫，聲音軟軟糯糯，「不過，扶遠，扶遠，你的名字真好聽。」

　　扶遠忽然覺得，自己的名字確實很好聽。

　　「扶遠，我們去抓蝴蝶，走不走？」傷疤未好就忘了痛，長樂活蹦亂跳地笑著，大眼圓轉清明，然後亮晶晶地看住他。

　　扶遠只好跟她走。到御花園，長樂簡直是飛身撲到花叢裡，左沖右突，半天也沒抓到一隻，只好哭喪著臉：「難道它們都怕我嗎？為什麼跑得那麼快？」

　　扶遠點點頭：「對，它們怕死，所以怕你。」

　　小公主又想不明白了：「那，父王每次要治人死罪，那些人為什麼不跑，反而乖乖地跪在那裡，哪兒也不敢去？」

　　十歲的扶遠回答不了她，訕訕地說：「來，我幫你抓蝴蝶。」隨即運用輕功，動作輕快敏捷，淩空飛掠，在花叢中穿梭，身若游龍，片刻工夫，便捉住六隻。

　　長樂拍著手笑：「扶遠，你一定要教我武功！」她小心翼翼地將蝴蝶裝進網兜裡，手一指槐樹，「還有那只！藍色的！」

　　扶遠又要去捉，長樂眼珠一轉：「你教我捉！」

　　扶遠將長樂抱起來，讓她騎在自己脖子上，於是他踮起腳，讓她用力去夠，終於逮住了那只色彩斑斕的鳳尾蝶，她咯咯地笑。

　　雲王親自送前些日子來訪的瑞澤國使者淩雲王出宮，遠遠地走過來。這時扶遠瞥見了雲王，慌張地小聲道：「公主，國君來了。」

　　長樂正舉著鳳尾蝶端詳，渾然不知雲王的到來，仍騎坐在扶遠的肩頭，不肯下來。淩雲王的聲音近了：「呵呵，這就是天賜的長樂公主吧？我聽人說，她帶著異象而來，出生時彩虹橫貫天空，甚至連胎記也是彩虹？」

　　雲王面容微露尷尬：「這孩子自小頑劣……」瑞澤國地處中原，富庶繁盛，而雲夏國立國不過百餘年，歷經九代帝王勵精圖治，國力齊整，加上多年來風調雨順，老百姓的日子過得也算太平穩健。雖不能與瑞澤國抗衡，但這麼多年來本著謹小慎微的原則，兩國倒也相安無事。

　　淩雲王卻哈哈大笑：「稚子童趣，天真爛漫，我卻是羡慕得很哪！」

　　扶遠想躲已是來不及，羞窘不已：「王……」

　　雲王拍拍他的頭，揩淩雲王兀自遠去了。

　　長樂從扶遠肩頭跳下來，抓著鳳尾蝶，興高采烈地一路飛奔，衣袂裙角環佩叮噹。扶遠跟在後頭追，已是黃昏了，風裡傳來恍惚的花香。

　　長樂回鳳宮後就全身長斑，鳳後急差太醫過來，原來是蝴蝶花粉過敏。長樂被塗了滿身的紫色藥水，懨懨地趴在床頭。扶遠來看她，她懂得害羞了，知道自己的模樣不好看，鬧著不讓他進來，他就只好規規矩矩地坐在外面，揚聲有一搭無一搭地和她說話。

　　「扶遠，等我好了，你再教我一招！」

　　「好。」

　　「扶遠，大漠好玩嗎？」

　　「不好玩。」

　　「為什麼？聽說那裡有駱駝，有商人，有跳鈴鼓舞的美人，為什麼不好玩？」西邊的未央小國每年都會向雲夏進貢布匹、絲綢和舞姬，其中大漠是必經之路。

　　扶遠回答不上來：「這個……呃……」

　　小公主不耐煩：「算了，你還是進來說話吧。」

　　鳳後忍住笑，扶遠向她躬身行禮，進去了。

　　見到他，長樂的眼圈又紅了，小聲說：「扶遠，你不准笑我。」

　　扶遠正襟危坐，連忙說：「好，我不笑。」

　　長樂卻撲哧笑了：「扶遠，你真是一本正經。」愁眉苦臉地瞧了瞧自己的胳膊，「太醫說，以後我再也不能捉蝴蝶玩了，可我好喜歡蝴蝶，怎麼辦？」

　　扶遠當真仔仔細細地思量了片刻，慢吞吞地說：「那就由我捉，裝進一間沒人住的大房子裡，裡面種些花草，你趴在外面看。」

　　「扶遠，還是你有辦法！」長樂又說，「手很痛，趴著也很痛，好難受。」

　　扶遠想了想，斜倚在床頭，小心翼翼地抱著小公主，讓他趴在自己懷裡，喂她吃她最喜歡的梅花糕：「我可以教你武功，但不要用來捉蝴蝶，好不好？」

　　「好。」

　　扶遠還想說什麼，卻聽到鳳宮外有人報：「王駕到！」

　　鳳後連忙迎了出去，長樂哭喪著臉：「父王看到我又調皮了，肯定不高興，扶遠，我要不要躲起來？」

　　「傻瓜，你能躲到哪兒去？」

　　話音剛落，雲王和鳳後已經進來了，長樂縮進被窩裡，露出兩隻眼睛楚楚可憐地瞧著雲王，生怕受責罰。扶遠趕忙就要跪下行禮，雲王笑呵呵：「扶遠啊，虹兒這孩子也只有你才降得住。」

　　長樂忽地冒出來，張牙舞爪：「不對，是我降得住他才是！他武功好，但他很怕我。」沖扶遠擠擠眼睛，暗示他認可，「是這樣吧，扶遠？」

　　雲王和鳳後一起瞧著扶遠，扶遠恭敬地回答：「回公主的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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