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雅公主(26)_嫵冰

二六

　　「你的侍女似乎對你很忠實啊！」景唐帝斜睨了一眼吉瑪，懶懶說道，像是在說一個不關己的話題，「那種擔憂的樣子，是怕朕對你不利麼？」

　　我又是一笑，「可能吧。」忽然想到他這麼精明，不可能不知道那日琳貴人與我發生口角，要是刻意隱瞞了，倒顯得我矯情，於是便風淡雲輕地說道，「您的後宮們似乎不太喜歡我，所以她擔心我也是正常的……」

　　景唐帝的臉色突然暗沉下來，有一種無奈在他的眸中一閃而過。我苦笑了一聲，又加了一句，「皇上，皖雅這不算惡人先告狀吧？」

　　他語氣輕揚，「當然不是，若論先後，綠琳那日下午便向朕說明了一切情況……」

　　我愕然，遂又自嘲地說道：「瞧瞧，我連這惡人先告狀的機會都搶不著了。在您的琳貴人眼裡，皖雅肯定是驕橫無理，目無皇家，藐視皇權的典型範例吧？」

　　「這倒不是。」他仿佛感歎於我對自己使用的一系列貶義詞，竟然微微皺了皺眉，「比這說得還誇張……」

　　「啊？」

　　「跋扈、驕橫、輕狂、目中無人、自大、兇悍……」景唐帝那薄薄的嘴唇裡流瀉出的盡是對我的鞭笞之語。

　　我輕笑，不屑道：「倒是看得起我這個番邦女子，這麼多中肯的詞兒都一股氣兒地用到了我的身上……倒是不吝嗇啊！」

　　「你說朕該相信她的話麼？」暗沉如夜，景唐帝注視了我良久，問道。

　　「這不是我能做主的。」我黯然，「今兒個您要是過來興師問罪的，皖雅遵從，您問什麼我答什麼便是。但是，」我眼神突然淩厲起來，抬頭看向他的眼睛，「不過皖雅要事先說清楚，不是我的錯誤，恕皖雅一項也不認！」

　　我大有視死如歸的氣魄，頃刻間什麼也沒想，只是覺得自己雖然寄人籬下，雖然是夏族貢獻給另一個強大王朝和親的犧牲品，但我也有自己的思想，如果讓我不分青紅皂白便擔了一切罪名，定當誓死不從……

　　「哎……」景唐帝垂下眸子，短短地歎息一聲。我有些慌神，平時景唐帝的威嚴與魄力是讓我畏懼的，可是今天這種令人摸不清頭腦的歎息，更讓人覺得害怕。

　　難道是在歎息我的命運麼？我胡思亂想道。難道他今日要處死我以平宮裡那些人的怨氣，因此才這樣假惺惺地哀歎我這朵即將要夭折的花朵？

　　「你大可不必這樣恐懼。」景唐帝如夜般清寒的眸子突然綻放，給了我一種安定的情緒。我表現得很害怕麼？我自己在心底罵了自己一萬遍，怎麼會這麼沒氣節地被別人看出來自己是在害怕呢。

　　「朕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不會稀裡糊塗就判一個糊塗案子。」他定定地看向我，如淵的眼睛裡像是飄過一陣輕柔的煙，好像想讓我信任他。我忽然覺得這樣的氣氛壓抑了些，和我料到的情境有些不一樣，便刻意粲然一笑，脫口而出道：「皖雅自然希望可以得到皇上的信任，同時也知道只有皇上能夠護我周全。」

　　話一出口，我便恨不得掐自己的脖子。我這話說的算是什麼啊？憑什麼就輕易地對一個男人產生了信任？

　　景唐帝再一次深深看向我，我向來都摸不透他眼神裡流露出的是什麼，這次也是一樣。他似笑非笑地端視著我，專注的樣子讓我不由自主地想要沉澱心裡那份長久以來積存的不安全感。就算我閱歷再豐富，我也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女孩子，在這樣深如大海的宮廷裡，我害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會被這你一句我一句的攻擊溺斃了去……

　　他定定地看了我良久，突然伸出手來摸向我的臉龐。我下意識地想躲，不想被他輕薄了去，但看到他那副認真的模樣，竟是傻了一般，一動也不動地任他撫摸我的臉。

　　眉毛……眼睛……鼻樑……他輕柔地向下摩挲，似是在把玩一件驚世的珍品，眼睛裡盈滿的珍視讓人漸漸迷離，手摸到唇角之處，我慌忙閃躲，忽地紅了臉，除了父王，還沒有哪個男人敢如此對我……

　　我緊緊抿著嘴唇，再也不敢回望他，垂下頭。

　　「在朕的皇宮裡，你是不是很沒安全感？」他忽然問道，聲音低沉挫敗。

　　「不是……」我訥訥答道，打死也不想承認自己的軟弱。

　　「你知道麼？」他的聲音愈發低迷，「朕的弟弟成親王，自那日你病倒之後，知道朕這兒有鄰國敬上來的雪蓮，竟請求朕將它賜給他。」

　　我一愣，霍然抬起頭，成親王？

　　「成親王雖是朕的弟弟，但是自從大婚之後與朕一向不冷不熱……」景唐帝看著我的眼睛，似乎很是無奈，竟自嘲般笑道，「你肯定也是知道的，朕的皇后和惠原本……哎，此事不說也罷！」

　　「自大婚之後，他就再也沒向朕提出過什麼請求，可是為了你，竟然向朕跪下了。」景唐帝不再將視線聚集到我的身上，反而看向遠處，似是在回憶什麼往事，哀惋般的沉痛，「朕這個弟弟，大概對你動了心思吧！」

　　我身子一震，惶然答道：「不可能……」

　　景唐帝看著我，無視我的訝異，淡淡然然坐定身子，「為什麼不可能？你原本就註定與我朝聯姻的，除了他與朕，沒人能要得起你！」

　　「可能是他心存愧疚……」我諾諾答道，心裡突然煩亂得要命，「好端端地把我擄了來，偏要和什麼親。聽說你們原本想要我三姐芳雅的，他卻臨時變了卦，非得換成我……可能是他自己知道對不住我……」

　　「你覺得自個兒說的這些話可信麼？」他斜瞥我一眼，眉眼之處盡是嘲弄，「他到底比你年長幾歲，又議政已久，哪兒還有那般單純的心思？」

　　我低下頭，也覺得自己剛才的解釋無異于掩耳盜鈴，天真得近乎愚鈍。成親王難道真的喜歡我？可是那景唐帝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難道今兒個就要為我指婚？以景唐帝的心思，肯定不會閑來無事巴巴地跑我這兒八卦來的。

　　「不要。」想到指婚我突然害怕起來，慌忙搖頭，「不要！」

　　景唐帝按住我胡亂搖擺著的手，如墨的眼睛裡透出一股帝王天生的決然，「不要什麼？」

　　看似是個問句，但是看他那個表情仿佛又了然於胸，只是想證實答案。我憋紅了臉，狠狠說道：「不要給我指婚！」

　　他輕呼一口氣，玩笑般地看著我，「真把朕當成那種胡鬧之人了？」他又微微朝後靠了靠背，戲謔地說道，「就算你想嫁，朕也不打算將你嫁出去，就以你現在的年齡，誰娶了你，只會和養個大孩子差不多。」

　　我噌地羞紅了臉，原來一切都是自個兒嚇自個兒啊!但是骨子裡那股傲氣卻讓自己死鴨子嘴硬般地不服輸，「誰和個大孩子似的……」

　　「滿臉盡是稚氣，在宮廷裡全憑自己的心情做事兒，一點也不考慮後果，這難道就是大人該做的？」景唐帝突然站起身來，背對著我轉過身子，低低地說道，「依朕看，你連最基本的保護自己的本領都沒學會，江湖習氣倒是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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