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雅公主(23)_嫵冰

二三

　　第五章雲深霧濃迷行路

　　昏昏沉沉地一覺醒來，太陽已經高高升起在殿前的槐樹枝頭頂處，我出神地望著陽光灑在綠葉上的斑斑點點，心裡突然豁亮開來。其實想想也沒必要將雲霜說的那些事兒都記在心底，然後當作大石頭一樣背負在身上，說到底了那終究是一場可笑的流言，而我始終堅信，流言最終會不攻自破。

　　當然我也不能掉以輕心眼前的處境，不管怎麼說我已經捲入了這麼一場風波裡，無論我願不願意，似乎不忌人言都是不可能的事情。當下之際，仍然是好好過自己的日子，小心謹慎的同時，最重要的是要對得住自個兒。

　　打定主意，我便打起精神拽著風揚去御花園走走。經過了昨天的事情，說我對雲霜一點兒不介懷也是不可能的。畢竟不是聖人，我想到那日雲霜賊兮兮地監聽我的談話，渾身便像起了雞皮疙瘩般地難受。原本想讓雲霜告個假去家裡歇歇，可聽說這皇宮有個氣死人的規矩：未到出宮年紀的宮女，如果在當值年紀中回到家中，就會被認為是受到宮廷的驅趕，只怕一輩子都會在別人的白眼裡度過了。

　　沒辦法，我只能讓吉瑪帶她去宮外走走，逛逛大街，看看風景，也比她現在垂頭喪氣地在我眼前亂晃好，而我又狠不下心來讓她回家，於是只能以「散散心」的幌子把她派了出去。

　　宿源皇宮磅礴宏偉，宮廷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殿院錯落有致地排列，像我這樣的外來女子，是很容易在這裡迷路的。因為這皇宮建築的設計，實在像極了一個惱死人的迷宮，以至於我來到這好久，竟然只認得從我瑾榕殿到太后娘娘月坤宮的路。

　　風揚看我情緒有些低落，一路走著不斷地給我講各個宮殿的故事，「公主，這兒叫做水雲宮，是先皇最寵愛的妃子雲妃娘娘住過的地方。」「公主，這兒是沁雅殿，一般都是未嫁的皇家公主們在此居住。」「那兒是翔宇宮，是皇子們的休寢之所，也就是說，咱們的皇上就是在這兒走出來的。」

　　風揚興奮地指著翔宇宮，嬌俏的臉上滿是掩飾不住的驕傲之色，我忍不住在心裡偷笑，看這丫頭那副模樣，倒像是自個兒在裡面住過似的。於是輕笑了一聲仍然沒去管她，自顧自地往前走。

　　剛走了兩步，原以為風揚會乖乖跟在我後面，卻沒想到一回頭，竟發現風揚仍然木頭似的站在那個翔宇宮的宮門處，癡癡地向裡望。我返回去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似乎被嚇著了，驚呼一聲連忙後退一步，快速地垂下了頭。

　　我哭笑不得地看著她，「怎麼做出那麼一副小女人表情來?難不成是看上了裡頭哪位皇子？」

　　風揚快速瞥了我一眼，似乎在埋怨又像是在怪嗔，總之一副嬌羞的模樣，「公主說哪兒的話，這宮裡哪兒還住著什麼人啊？」

　　我一愣，「不是有皇子麼？」

　　「皇上即位後，原先的皇子們就都封了王爺，各自出宮立府。而皇上至今又沒有皇子，怎麼會有人住在這裡呢。」

　　我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原來是這樣。」但是突然又想起了剛才風揚那副花癡的表情，忍不住又起了戲謔之意，猛地彎起中指在她額頭上獎了一個腦鏰兒，「那你剛才是在這兒探頭探腦地看誰呢？該不會是喜歡你們的皇上吧？一想到他在這兒住過，然後就流連不已……」

　　風揚像是被我猜中了心事，臉頰頓時滾燙起來，「公主這是說的哪兒的話？奴婢只是宮女，萬萬不敢動那些非分之想……」

　　我扯著她一邊走一邊說道：「別以為我不懂皇朝規矩，嬪妃很多都是在宮女中選出來的……」

　　風揚小跑著跟上我的腳步，「公主您有所不知，這宮裡的宮女大多分成兩派，一派是崇拜皇上的，一派是崇拜成親王的……」然後就絮絮叨叨給我說出敬仰這兩位男子的理由。而我只能被動地聽著，心裡不停地琢磨，她們形容的這兩個男人怎麼和我印象中的成親王和景唐帝不是一個模樣？在我眼裡再普通不過的男子，在她們心中倒成為了聖人。

　　大概看到我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風揚微微有些不滿地歎了口氣，我驚疑地看向她去，正心想到底又怎麼扯著了這小妮子脆弱的神經，卻看見她幾乎是探究般地看向我，稍稍蹙起眉毛，打量了半天才說道：「以公主這般驚人相貌，自然不會體會……況且成親王與皇上都喜歡您……」

　　我先是愣了一下，看到她一副惋惜的表情，這才知道她好像是在說我身在福中不知福，這死丫頭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昨兒個才知道這麼檔子傳聞今天非得再傳一遍。我有些不悅地瞪起眼睛，剛想出口說風揚的不是，只見風揚突然神色大變，幾乎是連扯帶拽地將我拉到路的一邊。

　　我瞪大眼睛看著她，這丫頭，老這樣一驚一乍算是怎麼回事？

　　風揚看著差不遠處，低聲說道：「公主，琳貴人來了。」

　　「琳貴人是誰？」我下意識地將視線轉移到風揚指著的方位，果真見一漂亮的女子搖曳著身子款款而來，兩旁有雲罩遮陽，後邊有一排侍女尾隨，好大的陣勢！

　　「公主，這位琳貴人脾氣大得很，咱們用不用躲躲？」風揚不回答我的話，卻將我拉到了宮殿迂回的走廊假山石後，「咱們可以在這兒躲著。」

　　我一斜眉毛，「憑什麼躲？又不欠她的！」

　　風揚幾乎是苦笑著搖搖頭，「琳貴人……」

　　我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因為彎腰而使衣服產生的褶皺，漫不經心地說道，「她有脾氣就發她自己的，難道還能不講理跟咱們鬧不成？何況這園子又不是給她一個人修的。還有說起這脾氣，世上哪兒有沒脾氣的人啊？你只需給我說清楚這人的來歷就成了，也好讓我有個應對，省得措手不及失了禮數再讓別人抓住辮子。」

　　「哎。」風揚看勸我不住，又歎了口氣，垂手站在我旁邊，慢慢地說道：「琳貴人原名叫做綠琳，早先也是和我們一樣的宮女，她一向在禦書房當值。大概是日久生情，加之也算是個有姿色的，與皇上相處久了便蒙受了皇寵。這原本也並不稀罕，咱們宮女誰不盼望有這一日？可是這綠琳好命，竟有了孕事。公主您也知道，皇后娘娘雖與皇上大婚已久，但也沒誕下龍子。這琳貴人腹裡的孩子，若真是個男孩，那就真成為咱們皇朝的皇長子了……」

　　我冷笑一聲，很看不慣他們重男輕女的習氣，「這生男生女可不一定……」

　　風揚抬頭看了看前面，似乎是在看這琳貴人還有多長時間才能走過來，而看到中間還有一段路程時，她這才又小聲說道：「所以琳貴人成天讓太醫開各種藥方，就為了能生個男孩……而她因為有了身孕，這幾日越發跋扈，甚至連皇后娘娘都不放在眼裡。若是以前皇后娘娘早就以宮法懲治了，可是如今她算是這宮裡最金貴的，誰敢惹著她？」

　　我目不轉睛地看著即將來到我面前的女子，就這樣怔怔地等著她來到了我的面前。風揚可能是領教過這琳貴人的「好處」，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我看不慣她這副奴性十足的模樣，於是狠狠往前一扯，硬生生把她拉到了我的旁邊，與我並排站著。

　　她見我鐵了心不讓路的模樣，哀怨地看了我一眼，無可奈何地跪下身去，「奴婢給琳貴人請安。」跪下身之後，看我仍是那般挺直身子站著，悄悄地拽了拽我的裙擺。

　　夏風搖曳，輕輕晃動著我的衣衫，我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表情也像這柔和的夏風一般純然多姿。雖然不知道這琳貴人是敵是友，但是越在這樣的情況下，我越要表現得不失禮數才是，但禮數周全也並不代表我要低聲下氣地生活。

　　「原來是容安公主。」琳貴人那雙綠頭蝶影繡花鞋出現在我的眼皮底下，「自從上次宴席一別，倒是很長時間沒見過公主了。」

　　我慢慢抬起頭，直覺感到她的語氣有些敵對，但終是莞爾一笑道：「琳貴人哪兒的話，皖雅對這宮廷生疏得很，向來不到處走動的……」

　　琳貴人那雙細長的鳳眼微微閃動，柳眉微挑，嬌柔之處還是帶出一副譏誚的刻薄，竟是極不和善地沖我輕笑一聲。看到她這個樣子，我終於還是忍不住皺起眉頭，原來那風揚說的話都是真的，看這貴人目前的表現，還真不是友好的模樣。

　　「公主千金貴體，太后娘娘都寶貝得要命，哪輪上我們這些後妃們說話啊。」琳貴人不著痕跡地仰起頭，那杏口稍稍張啟，帶有一份兒讓人厭棄的挑釁。我在心底裡苦笑一聲，這寄人籬下的日子還真不好過，現在連個妃子都給我臉子看了。

　　我倔強地勾起一絲微笑，笑得燦爛與張揚，雙目卓然，大大方方地與琳貴人對視，想我在玉城待了那麼久，憑藉公主的身份也罷，憑藉花神娘娘的身份也罷，人人都忌著我幾分，向來沒人敢這樣沒事找茬地惹我。自從來到皇朝之後，這形勢倒像是完全扭轉了一般，似乎人人都樂於與我作對。

　　「琳貴人哪兒的話？」我扯出腰間的帕子，不動聲色地捂嘴輕笑，說道：「如果琳貴人喜歡皖雅，可以來瑾榕殿找皖雅聊天。原本皖雅可以去您的寢宮看望您的，可是皖雅有個毛病，就是不愛四處走動，所以只能委屈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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