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雅公主(13)_嫵冰

一三

　　不知不覺，手心裡已經全都是汗水。我緊抿著嘴唇，正下決心一步邁進那個高高的大殿門檻，旁邊那個溫潤的聲音又恰到好處地在我耳邊響起，「不要害怕……」

　　我濛濛傻傻地看了他一眼，那筆挺的身子卻在我怔愣的一刻閃入了那令人窒息的大殿裡，仿佛那句暖人的話語，他從來都沒說過。

　　「玉城卓達汗王之女卓依皖雅叩見皇帝陛下。」我來到大殿中央，恭敬地行了個叩拜禮。

　　「公主請起。」一聲低沉卻不失威嚴的聲音從大殿上方傳了過來，「公主自遠方來，還是請起身回話。」

　　「謝皇上！」我幹脆利落地應了聲，立即站起身來，這才發現剛才那股快把自個兒逼瘋的恐懼感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好像自踏進大殿起，我就又有了那股「人來瘋」的潛質，聲音也變得豁朗清脆起來，心裡琢磨著又不欠這個皇帝什麼，幹嗎要表現得奴顏婢膝的？禮數已然盡到，氣節便是我自己的事兒了。

　　我抬頭正視眼前的男人，那高高坐在大殿龍椅上的男人，似乎並沒有料到我會如此沒有女兒姿態地大膽直視他，眼睛竟然微微眯起來，好奇地望著我。我睜大眼睛，努力想把眼前這個將玉城、將夏族百姓威逼利誘到無路可退的君主看個清楚。

　　刹那間，我的怒目圓睜與他的細眼思量形成了一種可笑而明顯的對比，明明兩個人的心情態度都是一樣的，但表現在臉上的卻是兩種截然不同的表情，這確實有些滑稽。

　　原來這就是大名鼎鼎的景唐帝啊！我在心裡偷偷感歎，原以為他是一個殘酷冷血的無道男人，而我也曾經無數次地在心裡猜想過景唐帝的樣子——大大的眼睛，濃濃的眉毛，黑黑的臉龐。哦，完全是一副鬼見鬼怕人見人愁的鍾馗形象！卻沒想到他竟然能長成這個樣子……

　　飽滿的額頭真正詮釋了什麼叫做帝王之氣，而那墨黑的眼眸，更像是一汪湖水，使人禁不住地想探尋這雙眸子下的心靈到底有著怎樣的魅力。那堅挺的鼻樑，倒像是支撐起整個天地般，使整個人有了英挺的蓬勃氣質。其實作為玉城的公主，此時的我更想知道，在怎麼樣的情境下，景唐帝才能說出如此令夏族上下惶惶不安的話來。我想，如果父王能夠親自見這景唐帝一面，他就應該知道，這個還不滿二十歲的年輕帝王，他渾身迸發出來的讓人窒息的殺傷力，要遠遠比那橫放在玉城城門處的幾十尊大炮恐怖得多……

　　「公主仿佛對朕很感興趣？」正在我走神的時候，景唐帝嘴唇微啟，嘴角還隱隱約約蕩漾出一抹讓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我立即不爭氣地紅了臉，仿佛是一個小偷當場讓人抓住了般難堪。該死的，自己光顧著研究眼前這尊神，竟然忘記這尊神並不是我們玉城神廟裡那具任我看任我膜拜的菩薩，他可是活的！

　　「沒……」我先是諾諾地應聲，四周忽然出現了隱約的笑聲。循聲環顧過去，這才發現四周竟都站滿了大臣，而所有人的目光幾乎都聚集到了我的身上，若不是我從小習慣了這樣的注視，怕早晚就會被這些灼人的目光給盯得融化了。

　　大臣們有的是裝作漠不關心，眼睛正視著前方景唐帝的方向，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而餘光則是不斷地瞥向我這兒，像看個新鮮景兒似的不斷打量；有的人則更加可惡，乾脆看著我掩嘴偷笑，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樂的東西似的。

　　還真以為我是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啊？不知道怎麼了，我心裡的火蹭蹭地朝上冒，千里迢迢把我召到宿源來，難道就是為了想看我的笑話麼？

　　不知不覺我的拳頭已是緊緊攥起，有一種當場被人羞辱的氣惱感覺，正在那兒不知所措之時，旁邊有個身影飄了過來，似乎是不動聲色地朝我這裡挪了挪身子，「皖雅，皇上問話呢！」

　　我這才想起那個景唐帝提出的刁鑽問題，「公主仿佛對朕很感興趣？」

　　微微歪頭，我故意裝作一副單純無辜的模樣，不是想對我這個番邦公主展示你們天朝威風麼？我索性把你們的虛榮心滿足個夠。「呃……陛下，我對您確實很感興趣。」

　　景唐帝仿佛沒料到我會如此直白地回答，微微前傾身子，饒有趣味地看向我，嘴角的那一抹笑容似乎成了那天邊的白雲，被和風輕輕吹拂著，慢慢地，慢慢地，蔓延至整個天際，雖然緩慢，但整個過程卻極其唯美絢爛。

　　「可是，」我咧嘴一笑，感覺此時的自己像極了五六歲時隨著父王在草原奔跑的孩童，驕傲，任性，但又帶著那麼一點兒可愛的刁蠻，「人長著臉不就是為了讓大家瞧的麼？皖雅來自番邦，雖說確實是對陛下仰慕已久，可是剛才看陛下，卻只是為了認准陛下的樣子啊……」

　　「大膽！」從左側突然躥出一老頭，厲聲一呵，把我嚇了個哆嗦。

　　「皇朝乃天朝帝國，吾皇乃上天北斗首星，豈容你這異邦女兒嬉鬧？」那老頭怒目而視，仿佛想把我吃掉，而且還是連骨頭一起嚼了的那種……

　　我撇撇嘴，壓根沒放在心裡，會發脾氣的人我見得多了，誰會怕你一個古稀老頭子的震怒。剛要回擊一個笑容以示反駁，卻被一雙眼睛硬生生地壓了回去，那是成親王的眼睛，墨瞳的眸子裡，分明顯示的是一種警告。

　　「哎……劉愛卿不必惱怒。」高座上的景唐帝突然走了下來，一邊揮手一邊說道，「公主好容易來宿源一次，若我們還大呼小叫地不行待客之禮，怕人家會笑朕無禮義之道的。」

　　「是是是。」那被稱作劉愛卿的老頭聽景唐帝這麼一說，連忙唯唯諾諾地站回原處，我的目光不禁隨著他衣擺上的仙鶴圖案遠去，壓根沒料到此時景唐帝已經走到了我的旁邊。

　　突然，一股陌生的龍涎香慢慢悠悠地溜進了我的鼻子，我這才恍然大悟般地將視線收回，沿著氣味由下及上望去，那耀眼的黃，正是天地間最為尊貴的那抹顏色。

　　「那……公主瞧了朕這麼半天，可算是瞧清楚了？」景唐帝看著我呆呆的樣子突然低笑，「若是沒瞧明白，朕親自下來讓公主看個清楚。」

　　看著他越來越近的身子，我似乎聽到了他漸漸清晰的呼吸聲，一聲一聲，沉穩而豁朗，胸膛裡仿佛還有那般悅耳沉迷的低笑聲，那股帝王所流露出來的霸氣，比成親王身上散發出的那股皇家貴氣更勝萬分，似乎輕易間就能讓我恍惚。

　　我突然感到一陣暈眩，忙朝後退了一步，這才覺得自己的呼吸順暢了一些，不自覺地撫上胸口，強迫自己的心神安定下來。

　　輸人不能輸陣啊。我暗暗鼓勵自己，玉城雖不能與皇朝相提並論，可我作為一族公主，若今日輕易就被奪了志氣，恐怕以後就更不好在宿源皇宮立足了，那人人不得更加看不起我們玉城的夏族兒女？

　　「嗯……」我輕歎一聲，又故作學習研究般地自上到下打量了一遍近在咫尺的景唐帝。他正雙手環胸地看著我，那抹笑意靜悄悄的，仿佛在靜待我的反應。

　　「這下可把陛下看清楚了。」過了好一會兒我才回答，微啟皓齒，明燦的眸子正折射出我平日裡最引人注目的爛漫笑容，「皖雅保證，若是在大街上遇到陛下，皖雅絕不會認不出您！」

　　眼前的景唐帝突然抬起了胳膊，我腦子一暈，壞了，不會被我沒上沒下的話惹惱了要對我使用暴力吧？我下意識地緊緊閉上眼睛，等著他揚手一揮然後狠狠地將巴掌打到我的臉上，「啪啪！」耳邊似乎都傳來了讓人眩暈的巴掌聲。

　　「呵呵呵！」雖然那巴掌「啪啪」的聲音如約而來，但是並沒有落在我的臉上。我不敢相信地睜開眼睛，卻不敢輕易撤開防護，只能膽戰心驚地用手捂住眼睛，兩眼微微眯成一條縫，然後再從那手指縫裡研究著眼前的狀況，並且已經做好了足夠的心理準備，如有不妙，馬上抱頭逃走。

　　不過從手指縫裡，卻看見景唐帝微微帶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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