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雅公主(12)_嫵冰

一二

　　他剛剛暗淡下去的眸子突然發亮，接觸到我視線的一瞬間又突然沉寂了下來，「相處幾日，咱們也算是朋友了……防不防我，你自個兒看著辦……」

　　朋友？我在心裡不停地念叨這兩個字。他算是我的朋友麼？我在皇朝舉目無親，竟然有了一個朋友。

　　「嗯。」我慢慢將自己的手從他的手裡抽出，調皮地舉起緊握的拳頭在他面前晃了晃，「這裡面裝的可是我以後的命啊，得拿好了！」

　　他先是一愣，隨即一笑，「其實也不必把自個兒想得那麼慘……你那麼討人歡喜……」

　　我又一次認真地點點頭，這算是他第一次說我的好話，心裡不覺高興了點兒，「放心好了，我會好好照顧自己。」他再一次深深地注視我，依然帶著濃濃的擔憂。

　　「還有……」我一字一句清楚地說道，「你是我在皇朝唯一的朋友，所以就算是你把我賣了，我也不會防你的！」

　　「皖雅……」

　　「有防範之心的朋友就不算是朋友了。」我繼續說道，「所以，我們算朋友的，不是麼？」

　　想到明日一早便要入宮，一夜無眠，就像是不知道自己未來的何去何從，心裡慌慌的，也不知道到底在慌些什麼。

　　臨天亮的時候，好不容易才睡了一會兒，卻又被吉瑪叫醒，「公主，公主……」

　　「嗯？」我迷迷糊糊地不願意睜開眼睛，此時已經將今天要進宮的事情忘了個一乾二淨，只知道自己還沒睡醒，沒睡醒……

　　「公主！」吉瑪看我又要垂下腦袋昏睡過去，便趴在我耳朵上小聲說道，「今天要見景唐帝，公主您又忘了？」

　　我騰地一下從床上坐起，原本滿腦子的睡意一下子被驅趕得無影無蹤。對啊，今兒要見那個強勢皇帝，我怎麼連這茬也敢忘了？

　　「你們倆進來吧！」我正起身，卻見吉瑪向門外一喊，立即進來兩個十一二歲的侍女，正和我年齡相仿。看到我一臉納悶的模樣，吉瑪笑著把那倆女孩扯到我旁邊，「這倆人是成親王一大早上吩咐讓來伺候公主的。」

　　「哦。」我點點頭，「那就開始梳洗穿戴吧。」

　　因為今天要見景唐帝，自然要穿得正式嚴肅些。夏族雖不比皇朝氣派，但也有一套完善的品級制度，作為公主，我在玉城時也自有出席重大場面時的公主朝服。由於我是未嫁之女，自然不能按照平日婦人那般高高地挽起髮髻，只能將頭髮輕揚而灑脫地束於兩側。至於衣服，則上著黃色窄袖短衫，下著綠色曳地長裙，腰垂粉色腰帶作為點綴，同時為了更好地體現公主高貴的氣質，還要另披一件淡紫色坎肩。

　　玉城雖是番邦，但是穿著卻極其開放。雖然平常人家的女子仍不能將襟領開之過大，但作為王家公主，則是可以闊至鎖骨。領子也是多種多樣，今兒我穿的這件衣服衣領就是開到了鎖骨處，恰如其分地露出了我俏靈的肌膚，而領口則是自然的圓領，更體現了我這個年紀特有的活潑。

　　「公主今兒這打扮必能讓皇朝的大小臣民們目不斜視！」吉瑪歡欣地說道：「以咱們公主的美貌，加之夏族最好的繡工，公主今兒的穿著，可是讓奴婢真真地知道什麼是天姿國色了！」

　　「去！」我假裝生氣地啐了一口，卻也忍不住細細觀察鏡中的自己。雖然吉瑪說得有些誇張，但我今天的穿著確實也十分好看。想到這裡，又不由自主地沖著鏡子左扭右扭了幾下。

　　「公主，好了。」吉瑪微微笑道，「咱們出去吧，成親王已經備好轎子了。」

　　我輕輕點頭，由吉瑪帶路走了出去。遠遠地就看見兩頂轎子橫在門口，看來成親王已經等候多時。我突然又想起昨天他塞到我手心裡的寶貝，這才想起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當時只是匆匆放到了自己的貼身荷包裡。現在打開一看，原來是一塊玉珮，翻來覆去仔細地瞧了瞧，竟發現上面還刻著一個「靜」字。

　　這「靜」應該是這成親王的名字吧？我一邊走一邊琢磨，難道他叫李什麼靜？不由自主地將自己在心底裡罵了千遍萬遍——昨天還說要交朋友呢，到頭來竟然連朋友的名字都不知道，我還真是夠傻的。

　　光顧著胡思亂想不知不覺地已經到了府門處，成親王早已經到了轎子前，看到我出來只是微微一瞥，仿佛又成了昨日那個冷冰冰的王爺，然後就垂下眼簾，「公主請上轎吧。」

　　我暗自在心裡歎了口氣，這成親王也不知道是被誰摧殘成這個樣子。好好的一個人，偏偏有如此反差巨大的兩面。感歎是感歎，我還是乖乖地上了轎子，又聽見成親王身旁的賽雲一聲：「起轎！」轎子便晃晃悠悠地被抬了起來。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我正在那兒想見了那個皇帝應該如何措辭，轎子突然停了下來，害得我身子一頓，差點滑下座位去。

　　「公主。」賽雲低聲稟報，「已經到了內殿宮門，請公主下轎。」

　　「哦。」我微微一探身，下了轎子。原來在宮裡是不允許坐轎子來回走動的，就算是親王也不行。

　　餘下的路只能步行了。我看了一眼前方，大大小小的宮殿錯落有致，蜿蜒連綿，看不到盡頭。可是這麼大的宮殿，我得走到哪兒才算個頭？我有些愁眉苦臉地看看自己腳上的靴子。這靴子有些坡度，因為要搭配禮服，平時是從不穿這樣的鞋子的。今天若是在這偌大的皇宮走來走去，估計明天我腳就會廢了。

　　「一會兒就到了。」走在一旁的成親王仿佛猜到了我的憂慮，雲淡風輕地說道，「前面的大殿，就是皇兄接見朝臣的地方。以往朝殿是不允許女人進入的，除了宮女。可您是夏族公主，皇兄便賜予你這天大的恩惠，在那兒率群臣恭迎您。」

　　我點點頭，心裡放鬆了些。

　　正直上午，太陽將我與成親王的影子拉得又斜又長，雖說倆人始終有一段距離，但影子倒像是重疊在一起的。

　　我心中又興起了戲耍之意，樂呵呵地玩弄起了地上的影子，嘴裡不停地嘟囔，「踩你！踩你！踩你！」

　　我踩著地上成親王的影子，高興得不亦樂乎，抬頭看著已經漸漸走遠的成親王。他仿佛也已經看慣了我時而瘋癲時而嫻雅的舉動，只是定定往前走。不快不慢的步子邁得異常堅定，仿佛每一步，都是在他心底裡思量過千萬遍似的。

　　忽然，他轉過身來，我已經與他落下一段距離。看到他停下來，便小跑著趕了上去，在這深深宮闈中，若與他迷路走失，那可不是好玩的。

　　剛有些氣喘不勻地跑到他面前，我抬頭給了他一個大大的微笑。別人怎麼體會這個微笑我無從知曉，但是我還是覺得自己的這個微笑相當明媚與豁朗。

　　「先穩下心神。」他卻不看我的笑容，只是不動聲色地歪過頭去，仿佛是在故意躲避我。我有些不解地看向他，「前方就是大殿了。」他說。

　　舉目遠看，果真前邊有一座氣勢恢弘的大殿，殿沿上的盤龍在陽光的照射下，更顯得氣勢逼人。不知道怎麼，我竟然有些喘不過氣來，只覺得有什麼東西壓得我難受。

　　第三章宮闈深深初識君

　　「玉城公主卓依皖雅覲見！」我緩緩走到大殿門口，眼尖的守門太監立即高聲稟報。

　　不由得深吸一口氣，又狠狠地向那太監瞪了一眼，原本還想在這大殿門口停下，想想進去該怎麼說。這倒好，這個該死的太監一叫喚，我連琢磨的空閒都沒有了。

　　抬頭看了一眼那高高的殿簷，俯首的石雕龍仿佛正在張牙舞爪地炫耀著它的威力，這個原本富貴升騰的圖騰，此時在我的心裡卻是無比的猙獰。那籠罩在大殿上的熾熱陽光，更讓我感到了一陣又一陣莫名的眩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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