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晚香玉 | 上頁 下頁


  嫵音笑出了聲:「當然不行。」最好讓他趕不及,叫他體會什麼叫做傷心、什麼叫做不得已,就如現在她不得已的代嫁。

  他轉過頭,眼裡有些冒火,又似請求一樣。他看著她一臉的高興,輕聲說:「她對我很重要,我很堅定地想要早些回去。」

  「同樣,我也很堅定。」就是要他為難,他越是為難,她就越是高興。

  他卻笑了,眼裡有抹嘲諷,「阿蠻公主,你以為你進得了宮嗎?你能見得了皇上嗎?」

  嫵音恨得直咬牙,「你什麼意思?」

  「你還在做夢嗎?皇上會要一個讓契丹人玷污了清白的人嗎?」他憤怒了,他本不想這樣的,但是她把他激怒了。他本不想在這蒼國公主的傷口上撒鹽,但為了他的幽朵兒,他不惜傷害她。

  嫵音揚起手,想狠狠地給他一巴掌,卻被他抓住了。他眸子在冷笑,「想打我?阿蠻公主,我不是你的奴才。」

  他的手抓得好用力,痛得她直冒冷汗。右手被抓住,那就左手,豈能讓他這樣傷她?原來他也是一個俗人!同樣地,左手也落入了他的手中。

  他冷冷地說:「別自不量力了,阿蠻公主,你且得意些時日,等到了京城,你才知道什麼叫羞辱。這樣你就承受不住了,你也未免太懦弱了。」他狠狠地放開她的手。

  「你呢?裴將軍,別忘了你的身份,你越發僭越了。」她激動地說著。

  他說中了她的心事,她不知道入了京是生還是死。心刺痛著,退了兩步,手腕也灼痛得如火燒。她恨恨地看著他,看到他眼中有了一絲愧疚之意。她還來不及說什麼,卻見他眸色一變,竟然一把抓住她的腰,往芒草中一推。

  刷刷幾聲,頭頂飛過幾支箭,一片喊殺之聲傳來。

  四面八方都是冷冷的箭,朝他的方向射來,看來是想要他的命。

  裴奉飛皺緊濃眉,看著現在的狀況,抓起嫵音,「阿蠻公主別害怕,你往那邊跑,我斷後。」

  是娜娜痛苦的叫聲,他帶來的兩名侍衛也在奮力地拼鬥著。她往芒草叢中鑽去,聽見箭落地的聲音,還有喊殺的聲音。她拼命地跑著,沒敢回頭看,只要稍一停留,她必會被箭射成馬蜂窩。

  她不會管他的死活的,她只有跑才有活路。螻蟻尚且偷生,何況人呢?可也不知為什麼,她想活著。雖然不怕死,可是到了緊要關頭,人的本能還是會跑。

  她聽見後面有很多喊殺的聲音,必然有很多的人。

  她停了下來,無處可逃,眼前竟然是山崖。看來哪怕是死,她也只能是死在天朝了。

  正在遲疑間,身子被人從後面一抱,就往下跳了下去。來不及呼叫出聲,他已用手緊緊地捂住她的嘴巴,並用身子護著她,落在一側斜坡上,一直滾落至茂林深處。

  睜眼一看,崖上黑壓壓的人,正在用繩子吊著人下來,山崖並不高,他們相信必不會摔死這個裴大將軍的。

  怪不得他不讓她出聲,寧願他的手被山石擦得血淋淋的。嫵音看到那滿是鮮血的手,心不由得緊縮了一下。

  他什麼也沒有說,又拉起她的手往肩上一甩,她就落在他的寬厚的背上了。她也沒問,只是任他這樣背著往密林裡跑,他跑得好快,霎時便消失在密林裡。

  直到完全聽不見喊殺的聲音,他才疲憊地放下她。

  嫵音有些驚歎,他究竟是人,還是神?腳上插著一支箭,在他滾落下山崖的過程中每一次翻轉都會使箭插得更深,他就這樣帶著傷痛的腳背著她跑了那麼長的路。

  不,她不能同情他,他殺了那麼多蒼國人,他的劍上染著多少蒼國人的鮮血,就算他死一百回,也不足以補償他對蒼國人民的傷害。她不能心軟,她冷冷地看著他用力拔出箭,血噴射了出來,他熟練地從衣服上扯下一根布條纏住。

  他大口地喘著氣,終於體力不支地靠在樹幹上,然後看了看她,說:「你很鎮定。」

  「本公主的宮女死了。」她冷冷地說。

  他歎口氣,「我無能為力。」當時已救不了了,而且對方人很多,黑壓壓的,能帶著她逃走已經算運氣好了。

  幸好她不像別的女子那樣,或是哭哭喊喊、鬧著不走,或是嚇得雙腳發軟,如果那樣就是自尋死路了。

  「這些人是沖著你來的。」他們不像是山賊,訓練有素、行動迅速,必是軍人。要怪就怪他平時殺孽過多,仇人四處堵著圍殺他。她只是一個和親的公主,沒必要大費周章地派人來刺殺,也沒有理由要刺殺她。

  他眼裡有些欣賞,「阿蠻公主果然見多識廣,這是訓練有素的殺手,從下雨的時候起,就埋伏在這裡了。」他們身上都是泥草的氣息。

  嫵音有些想笑了,「有時候,做人不可太囂張。」

  「為什麼阿蠻公主這麼恨我?你必是沒有愛過,不瞭解一個人的愛情。」

  嫵音的眼像火焰一樣波動,「本公主要是愛過,還會嫁嗎?要是請將軍放我現在走,將軍願意嗎?我們可以互不耽誤,路上死一個公主,而且是個不受歡迎的公主,將軍也不會被治很重的罪。你還可以挽回你的愛情,不是很值得嗎?」

  他搖搖頭,「皇命在身,那樣做就是欺君之罪。」

  愚忠!她心裡冷哼,轉過臉不看他。這深山老林的,後有追兵,前去無路,她什麼也不用去管,反正有個負責任的將軍,不是嗎?有什麼問題、什麼責任全在他的身上。

  他站起來,爬上樹端,又滑了下來,說:「他們往北邊追去了,我們可以從南邊走出去。」他蹲下身準備再背著她走。

  嫵音看看他還有些微微戰抖的腳和手上還沒來得及處理的傷口,開口說:「不用了。」

  沒有路,他就一直在前面用劍斬開枝葉,遇到過不去的坎兒時,還會體貼地伸出手,拉著她給她點兒支撐。一路上誰也沒有說話。

  很靜,心裡卻很平和。

  不知走了多久,落日西斜,周圍什麼也看不清,就只能由他背著她走了。嫵音也沒有吃過什麼苦,在宮裡也是幹一些輕鬆的活兒,今天走了那麼長的山路,早就累得不行了。

  當他提出繼續背著她走,她沒有拒絕。她覺得在這陰暗得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一點兒也不害怕,有他在,似乎什麼鬼神邪靈都不會靠近。不知不覺地,她竟然疲倦得睡著了,全然將自己的命運交給了他,管他前方的路是一腳深還是一腳淺。要死就一起死吧!他沒有丟下她,算是不錯了。明明要恨他,卻又這麼相信他。

  醒來的時候,已是在一間草棚裡,刺眼的陽光穿過薄薄的草牆射了進來。她眯起眼,看見靠門口坐著的他,一手還握著劍,似乎一有動靜可以馬上以最快的速度出劍。她坐起來,也驚醒了他。

  彼此看著,卻沒有說話,過了會兒,他從懷裡掏出一瓶藥放在草床邊。「你的腳想必起了水泡,擦擦吧。」說罷,合上那扇草門,走了出去。

  女子的小腳是不能給夫君之外的男人看的。

  她輕輕地揉著小腳,腳板滿布著磨的水泡,這幾天,必是不能走路了。

  沁涼的感覺從腳心一直竄到心底,但無論他做再多,她還是要恨他。這些都是因為他而起的,救她是他應該的。

  心裡升起的某些情感,被她漠然地壓了下去。不可否認的是,他並不像想像中那樣冷酷無情、是個殺人如麻的冷血將軍。他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如果生在蒼國,必是受人歡迎的將軍,可是偏偏他和她是對立的,欣賞他就是對蒼國的背叛。阿蠻公主曾說,如果有機會,一定要她殺了這個人人憤恨的將軍。

  連阿蠻這樣毫無心機的人,也學會了恨他,她又何嘗會不恨呢?這一切,都是拜他所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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