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我是相國千金 | 上頁 下頁
一〇一


  後來我隨師父就住在了一個淩雲山的地方,慢慢和師兄妹們熟悉起來,過得很快活,也逐漸懂得爹爹為什麼不吃飯也不睡覺了。師父在後山特意給爹爹設了一道結界,防止爹爹被傷。幾年後有一天,爹爹忽然領了娘來和我告別去投胎,我那時已經明白什麼是陰陽兩隔,也已經知道宿命輪回不可違抗,爹爹陪了我這麼久,我應該知足了。

  在淩雲山呆了八年,師父的樣貌卻從來沒有改變過,似乎歲月於他只是日復一日的花開花謝日出日落,依舊的青衫風流,軒眉墨發。我十五歲那年,師父忽然領著我下山,說去還昔日的恩情。在東聖皇宮,俊雅的師父從容指著那個才一月大的嬰兒,對我說:「月兒,此人與你我因緣極大,是你我的恩人,前世我們欠了她的恩情,今生必須要還。」

  我不明白,師父歎息一聲,道:「收留你那一年本是我的大限之劫,早在三十年前,我就知道有此一劫,所以八年前特意遠離淩雲山,去尤女國避難,以為可以躲過一劫,但是人算不如天算,竟然因為你爹爹的緣故,在尤女國邊境和地府的幽冥使者對上,以為師的修為本來也可輕易擊退他們,但沒想到對鬥之時,為師舊傷突然復發,真氣亂躥,勉強退了他們,自己卻元神受創,真氣潰散,險些喪命。若不是安然運行了三十六周天,為師已經喪命。」

  我不解,那與這個嬰兒有何關聯?師父點了點那孩童,又是歎息:「當日我雖在運行真氣,外頭發生的事情我卻都知道。此人先是驅散了狼,救你我一命,又在我調理真氣的危急關頭,給我喂下津液,後來又以毛毯相贈,於她雖是無心之舉,但這善行卻又救了為師一命,當日為師受傷,真氣贏弱,受不得寒氣,若寒氣侵入內裡,則功虧一簣。無論她發心如何,於我卻是解救性命之危,為師欠她此等大恩,非還不可,否則,難得正果。她前生殺孽太重,故而橫死,我無力挽回,且看今生機緣如何了。」

  師父意味深長地看我:「月兒,你也如此,更何況,她先前還曾在街頭施捨過你銀兩衣物,又贈你果腹之食,使你免於饑寒交迫身亡,日後你與她的牽連,只怕更深。」師父說這話的時候,帶著幾不可聞的歎息。

  但是我當時沒有在意,也沒有深究師父的話,直到後來,我才知道師父話裡有話,那時已經暗示我和她已經有了宿命的姻緣糾纏。年少時候,我只知道展翅高飛,一心想著天高地闊,神遊天地脫離凡塵,對師父的話只是聽一聽罷了。我滿不在乎地打量幾眼搖籃裡小小的嬰兒,她就是那個威武的女人嗎?沒想到前世是西燕國的戰神,到底還是如師父所料,早早地死了,今生又投生在東聖的皇家,遭逢亂世,日後磨難重重,還不得安寧,人生,果然是極苦。

  既然我欠她的恩情,還了就是。

  四師姐對我的心我不是不知道,只要在山上,她熾熱的目光總是投在我身上,一心一意地對我好。可是,我心裡卻是沒有男女之意的。那時,我一心修行,對於人世間的情仇愛恨沒有任何留戀,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像師祖那樣白日飛升,或是坐化飛升,了卻人間七情六欲,從此脫離輪回之苦。

  後來,果然東聖皇室遇難,在宮裡紛亂的刀兵中,我帶著那個女嬰離開了東聖,交給了左丘皇室的世代老家臣鼎麓,她帶著皇家暗衛保護著還是嬰兒的太女在戰亂中輾轉流離到了青月國的水相國府上,東聖的舊部也暗地裡跟隨過去,不聲張地重新鋪張開勢力,等待複國。

  從她開始記事起,我便依照師父的吩咐,瞞著水家人教授她武功心法。水相國暗地裡做的事師父也有耳聞,可是師父並不干預,只吩咐我不可介入。我也沒有興趣介入,更不關注,只是對這個水蘿衍的未來有些須的好奇,她前生暴虐殺戮,今生做了一個落難的皇室太女,要一步一步重新聚集勢力,複國登基,恐怕不是那麼容易罷。

  鼎麓一直在積極地聯絡舊部,這一切她並沒有瞞著我,她甚至認為我對水蘿衍的培養意味著上天對東聖君主的最終裁定,畢竟淩雲山在世上有著神話般的傳說。

  水蘿衍慢慢長大,孩童的她已經是個美貌討喜的孩子,聰明伶俐,可是在她10歲那年,我不過隔了幾個月再見她,她眼底已經攙雜了很多東西,帶著些這個年齡不該有的陰沉,再不是從前那般天真無邪,有時甚至可以看到她帶著算計的目光瞧我。

  我一歎,她到底還是終於踏上了邁向皇權的征途。這一年聽說青月國皇宮出了許多是非,水家在裡頭扮演了陰毒的角色。但是師父早吩咐過,不得干涉水家與青月皇宮的事情,修道者不可輕易干涉世人因果,以免造成她們更深的沉淪。隱約知道一些水相國對青月女帝的情仇愛恨,業已深,外人難以化解。

  隨著水蘿衍的武功心法進步,我下山的次數也減少了許多。

  終於,她從一個嬰兒長成了一個風華絕世的少女,嘴角掛著些狠戾,惟獨在面對我時一臉的無辜笑容,好似她只是我跟前永遠沒有長大的孩子。

  她十三歲的時候我再見到她,她府裡已經納了幾房侍人,看人的眸子裡多了危險的輕浮和算計。她看我的目光隱隱帶著琢磨不透的期盼和異樣,黝深的眸子時常在我身上關注流連,這些我都懶得去理會,於我,這個小丫頭只是一個匆匆的過客,我只要還了曾經欠她的一切,便不會再下山,專心勤修。

  可是我終究低估了她的執著,怎麼也沒料到她會向自己的師父下手。

  那年春天所受的恥辱,是我一生都無法抹去的記憶。

  我以為天地都是混沌尚未開闢,整個世界一直是一片漆黑,我的意識就在這黑暗裡漂泊流浪,偶然有光線進來,會伴隨著沙啞卻溫柔的說話聲,在嘮叨著什麼。

  這樣持續了很久,不知過了多少天,我終於睜開眼,看見光明的世界,一時有些不適應,眼睛被光紮得難受,有人為我擦了眼淚,我努力地看,有張俊美的臉俯在我跟前,眼睛眨也不眨地看我。臉色很蒼白,瘦陷的眼窩下面是黑眼圈,他的臉像冬日的暖陽,叫人挪不開眼地好看。

  真是個大美人啊……我還沒有來得及讚歎一聲,又陷入了昏暗。

  再醒過來,燈火搖曳,帳幔前的小塌上半倚半靠睡著一個人,手裡還攥了根磨藥的棒,我怔了許久,終於想起來他是美人師父,
原來,我竟然還活著。動一動,心口乍然地疼,那裡還包著繃帶。

  知道這世上沒有不流轉的人和事,可是沒想到,我和秦江月卻走到了這一步,我不想回憶那一晚的任何事,怕一想起來心便會裂開。可是眼淚止不住掉下來,心上劇烈地疼痛,好似又被秦江月捅了一刀。

  美人師父警醒坐起,瞧見我睜了眼,他又驚又喜地喚了一聲:「蕭蕭!」我閉了眼,什麼也不想,只想繼續沉睡,永遠不要醒。

  朦朧中,有人一直守著我,嘮叨地說著什麼,漸漸地傳進了我的耳朵裡,我聽見美人師父溫和的聲音:「蕭蕭,你想知道為什麼你和秦公子會到這等田地嗎嗎……」

  我的眼淚終於從眼角落下來,咬著美人師父的衣擺無聲地抽泣,澹台月遙遠的聲音虛無縹緲,斷斷續續道:「蕭蕭,醒醒吧,為師告訴你這前生後世的恩怨,你知道了就會明白了……你之前在京城不是曾問過為師為什麼會知道你出了事嗎?其實那是因為你在青月國皇宮溺水後,你的魂魄離體到了淩雲山。為師修行至今,天眼早開,就是在山上看見了你的魂魄才知道你出了事。那時我透過你自己魂魄的記憶,看見了你的前生。你前生就是這個世界裡的人,而秦公子前生是尤女國皇子,前生你親自帶著兵馬踏平了秦公子的國家,親手殺死了秦公子並滅了尤女國皇室,血流成河。秦公子臨死前發誓來生要你血債血還。這也是你今生會回來這個世界的原因。你前生造下惡業太多,雖然你與秦公子有情,卻難敵宿世的因緣惡業,諸多磨難坎坷,終究要還他那一報……命數使然,不要太傷心,好麼?醒醒吧,你若從此撒手人寰,東聖國怎麼辦?這個國家是由你一手挑起戰火,今天就必須在你手中結束。要不是你的一口真氣護住心脈,早已經魂歸地府,如今你以命抵命,已經算是還了前世欠他的冤仇……」

  原來我前生便是他的仇人,今生終要拿命來還的。其實我知道的,秦江月捅我那一劍不是出自他本心,只是陰差陽錯,他縱是恨我到了極處,還是寧可讓我走開,離開他的視線,他,並沒有要殺我。

  只是前生的債終須要還,縱然我和他已經成了夫妻,縱然我和他很是恩愛,卻也抵不過那泛起的猜疑,他失去理智時隨手揮舞的劍終究意外地刺中了我,既然是宿世因果,我認了。

  我醒過來,美人師父很高興,抱著我的頭只差欣喜得把我悶死在他懷裡。我咧嘴朝美人師父笑了一笑,美人師父愣了片刻,撫撫我的頭髮。

  美人師父忙碌著照顧我,煎藥燉湯,餘下的時間寸步不離地守著我,要麼是安靜地坐在我床塌前研藥末,要麼是溫和地彈琴,不知道美人師父彈的什麼曲子,很溫和柔雅,平淡又溫馨,聽得人心裡也暖融融的,好象有什麼撫平了傷口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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