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宮春(58)_葉曉狐

五八

　　「郁兒，謝謝你！」我知道她謝的是什麼，不管她站在哪邊，不管她有著怎樣的計議，她永遠都是我的玉姐姐，我不忍見她落淚，我們相視一笑終是在漱景宮前分了手。最近時常覺得身子乏乏的，不過走了幾步路就喘得不行，茗曦與小蠻一早迎在了暮菀宮前：「主子，方才余美人的婢女來過，她是來跟主子求救的，說是余美人叫路公公帶走了，她恐怕她家主子會有什麼不側。如今鶯歌她人還侯在底下呢！」

　　「小蠻你去告訴鶯歌，她主子好歹也是個正四品美人，若受了什麼冤屈上頭自還有皇后娘娘作主！」好歹這件事我是不會插手了，玉姐姐臨走時也曾偷偷告訴我一個秘密，若事實如此那恐怕曉華還是在宸妃那受點罪的好。

　　茗曦一邊替我斟茶一邊笑著道：「原先一直覺得主子的心太軟，還生怕主子處處替人出頭而給自己惹來麻煩，而今看來主子是真的變了，至少已經懂得明哲保身了，這樣很好。」

　　「其實我也只是發現自己原來很怕死，況且我相信余美人她也絕非泛泛之輩。」相信當日我與曉華誤闖蘭園，而曉華不慎拈落一朵蘭花的事早已傳遍整個後宮，人人都等著看這出好戲呢，眾所周知宸妃一向將那些蘭花視若珍寶好生護著，加之她也常以蘭花自比，如今曉華拈落蘭花豈不有取而代之之意，依照宸妃的脾性是定不會輕饒的，只是她還道自己仍是從前那個宸妃娘娘嗎？既然姐姐已洞悉了一切，為何不直接去稟告了宸妃呢，或者她們之間生出了嫌隙吧，放下杯盞忽的想到了淩煙閣內的榮皇后，最近也實在是疏忽了，「茗姐姐，上回我讓你查查晴兒的事，可有眉目了？」

　　茗曦也回過神來：「主子再不問起，只怕連奴婢都要忘記了，因為主子千叮萬囑了此事要低調，奴婢也不好太聲張是以開始的時候根本無從下手，就在奴婢與管事公公軟磨硬泡時，見到了周耀佟。這小子人脈倒挺廣的，奴婢心想小周子雖是頑劣了些，但心還是向著主子的，便將此事交由了他去打聽。彼時榮皇后還沒被廢時，皇上顧念她與妹妹姐妹情深，而冊封了其妹也就是當今的皇后娘娘為德嘉宗姬，進宮陪伴在榮皇后左右，而晴兒便是當時德嘉宗姬的隨家丫鬟，至於之後怎麼成了榮皇后身邊的婢女，就不知道了。」晴兒是皇后身邊的人，那麼巧又在榮皇后被遷入淩煙閣後成了那裡的服侍丫鬟，只是晴兒看起來對榮皇后也是忠心耿耿啊，那麼湯藥的事……恐怕還得親自問過榮皇后。

　　近來宮裡好生熱鬧，原來是順淑帝姬的生辰快到了，不知是否近年來南征西討的殺戮太多，景桓膝下荒涼只得順淑一個皇嗣，於是這個小公主便是集了萬千寵愛於一身，她的生辰自然是要好生籌辦一番的，只可惜順淑帝姬的生母被囚于淩煙閣內，而之後她則是由皇后娘娘照料。這個可愛的小精靈，我該送些什麼給她呢？

　　太后殿外忽的竄起幾支煙花，將靜謐的夜空掩映的絢爛多姿，只可惜這樣的美好太過短暫，再美麗的焰火也只有霎那的絢爛燃盡所有最後隕落，難道不正如我們這些宮牆內的女人嗎？夜宴上倒是沒見到曉華的身影，然而畢竟只是個四品的美人就連皇上也未曾想起她。一眾妃嬪紛紛將自己的賀禮交於了順淑，許久不見順淑出落得越發像陸昭儀了，只是她對著妃嬪娘娘們送來的金銀首飾也只淡淡的掃了一眼，見到我時她像是發現了什麼似的，興高采烈的跑到我身邊：「菀姐姐，你都好久沒來看順淑了，今日是順淑的生辰你可有備賀禮啊！」

　　「哎呀，賀禮啊~~我給忘了呢~」順淑聞言立刻撅起了小嘴巴，我輕輕一刮她的小鼻子，令茗曦將我之前做的紙燈拿了過來遞給了順淑，「姐姐怎麼會忘了我們小公主的生辰呢，這個是送給你的，只不過比起娘娘們送的珠釵什麼的，這紙燈可就不值錢了。」

　　「怎麼會，順淑又不缺那些，反倒是這個宮燈倒是喜歡的緊。」原本眾人都在欣賞殿外的煙火，根本沒人注意我與順淑，而我一抬頭卻剛好迎上太后的目光，我於是微微一笑，太后也是滿意的點點頭。景桓終是發現了角落裡的我們：「這是菀婕妤送給順淑的賀禮嗎？」眾人於是紛紛投來探尋的目光，隻眼中盡是不屑是啊區區一盞紙燈又怎入得了她們的眼：「喲，一盞紙燈作賀禮，菀婕妤出手可真闊綽。」雖然我知道自不應與她們計較，但畢竟是當著太后面前，我臉上也是訕訕的。

　　順淑小小年紀竟然是聽懂了她們這些話外之音，於是甜甜的膩在景桓懷中：「父皇，這是今年順淑收到的最好的賀禮了。」景桓寵溺的摸著順淑的頭，又拿過紙燈仔細瞧了瞧，雖是對著順淑說卻是向我這邊看來：「你菀姐姐的確是個才女啊，不僅扇面上的順淑畫得繪聲繪色，而且這盞燈還另藏玄機呢。」景桓於是命安順取來了蠟燭，將藏在燈中的蠟燭點燃，熱氣上湧扇面竟自己轉了起來，而面上順淑的畫像也似舞動了起來。

　　「果然是匠心獨具啊，做出這樣一盞燈菀婕妤的確是辛苦了，皇帝啊該賞！」連太后看了都是讚不絕口，我又怎好邀功呢！

　　「太后過獎了，臣妾也只不過是借花獻佛，當初這走馬宮燈的點子最初還是皇上設想出來的呢~」

　　「哀家見菀婕妤與順淑處得這樣好，想來你也是喜歡孩子的，還是儘快給順淑添個小弟弟吧！」我的臉垂得更低了。

　　夜宴上一直不見曉華，反倒有些為她擔心，而縱然是身蒙君上恩寵倒也不見得景桓記得她幾分，今日宴席上的主角無疑就是順淑，而太后方才看似對我說的那句話，實則也是在提醒在座的諸位，唯有誕下皇嗣才是王道。

　　席間順淑也曾多次撒嬌的跟景桓提起想要見陸昭儀，而景桓卻也是面露難色的望向太后，陸昭儀能否自淩煙閣內出來最終還是要看太后點不點頭，很顯然在太后看來她是斷不會再讓那個心中沒有皇帝，而又疑似南詔奸細的女人再留在皇帝身邊的。

　　「余美人到！」隨著外頭一聲細長的通傳聲，曉華在鶯歌的攙扶下一瘸一拐的出現在了太后殿，眾人皆是疑惑的看著她，而我因正對著宸妃坐著，恰好在回頭的刹那瞥見了她的神情。眼見著余美人蹣跚的走來，宸妃的臉上卻滿是不可置信的表情，為什麼呢？

　　「曉華參見太后娘娘、皇上、皇后娘娘，因了身子不便這才來晚了，還望太后娘娘恕罪。」看她如今的模樣，想是傷得不輕呢，原本她若不來也定不會有人怪罪於她，日裡玉姐姐對我說過的話又回想在耳邊。

　　「余美人這是怎麼了？」太后的娘家原是國子監祭酒，對於著裝禮儀是十分看重的，而太后平時更是對妃嬪們的言行相當在意，如今曉華這樣出現在眾人面前太后自然是要問起的，而皇帝也是狐疑的望向皇后，皇后本也沒料得會出這麼個狀況，然而想必蘭園中發生的一切以及今日宸妃的召見，早已傳遍了後宮，皇后自然也是知情的，只不知這樣一件事她又要如何向皇上與太后解釋。

　　是因為嗅到些什麼嗎，一直以來皇后與宸妃的不合眾所周知，只不過一直表現的沒那麼明顯，然而不得不說今日皇后是往宸妃的心尖上狠狠捅了一刀：「回太后的話，本宮也只知是余美人誤闖了宸妃的蘭園，而後又看見承禧殿路公公將人請了去，之後發生了什麼本宮便不知了，早間余美人在來鳳殿這還好好的呢！」

　　皇后此言一出，宸妃的臉色就更差了，景桓略一沉吟，此事經皇后這麼一說恐怕也無人不曉了，太后冷冷的看向宸妃，宸妃緊抿著下唇煞白了臉。

　　「余美人自晉封以來，處事得體謹言慎行，今日又是順淑帝姬之生辰，姑念在其昔日喪子之痛，特晉封為從三品芬儀，母后以為如何？」景桓淡淡的吐出這一句話，我知道要他說出這麼句話得下多大的決定，太后也只是點頭不發一語的摟著順淑。席上眾人也是一片默然，但相信任誰都已開始體會到，這後宮也該變一變天了。

　　姐姐當日裡說過，景桓夢中囈語時喊著的卻是皇甫聞人的名字，對於皇甫聞人景桓早已是恨之入骨，無奈他不得不估計對方盤根錯雜的人脈關係，以及皇甫浮竹手中那十萬禁軍。但此番將在宸妃那受到責罰的曉華晉封，不得不說是對宸妃在後宮權威的削弱，是一種信號嗎？

　　只是曉華若不是知道有這樣的結果，又為何會出現在今日的夜宴上呢，昔日因喪子之失而被禁足，今日也因喪子之痛而晉為芳儀，如果這一切本就是她擺好的局，甚至連蘭園折花都是有意為之，那實在是太可怕了。

　　想是因為太后在場，宸妃並沒有憤而離席，相當初時是多麼的意氣風發，而今卻連握著銀筷的手都顫抖起來，我第一次看到她那麼無助的眼神，不知道為什麼在她的眼神中，我讀到了一種百口莫辯，但這一切難道不是她自找的嗎，對於她我從未有過任何同情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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