菀宮春(57)_葉曉狐

五七

　　爹爹他們離開京都後，大哥被封作了侍讀中書，雖也不是個什麼大官，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樣一個芝麻綠豆官手中握有的權力，可不亞於他們其中的任何一個。如今皇上身前的紅人一個是伊犁大人，另一個便是大哥，只是身在君王側更是萬眾矚目，只怕對於我們的行事也多是不利的，但大哥自小便入宮給皇上當了侍讀，年紀小小業已游刃於百官之間，相信我們協議的事他也必做的妥帖。

　　「主子，項大人來了。」這幾日喧哥哥一直不曾進宮，想必今日前來定是哥哥那邊有了消息吧。

　　他倒是沉得住氣，將藥箱輕輕放下又抿了口茶，倒是把我在一旁急紅了眼，見我這般模樣他卻笑了出來：「看把你急的，青寒要我告訴你一切順利，這裡還有道書函看過後便燒了吧！」他於是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了給我。

　　大哥在信上說起先與柳毅的接觸並不順利，一來是柳毅身邊處處為人監視，二來柳毅對我們也是懷有防備之心，但最終他是動用了非常手段，在市井演出了場鬧劇才算是見到了柳毅。念到這裡我不禁想像得到，堂堂天子侍讀竟然在大街上扮作地痞去堵人，那場面定是好笑，然而後面的才是我最為關注的。大哥既然聽到我的口訊也必定能猜到我要他與跟柳毅接觸的目的，而當日我雖未全將我的初衷告知於他，但想必大哥也是能夠猜到幾分的。

　　說實話在大哥去找柳毅之前，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但此人為了區區幾十錢的工錢可以上京來告禦狀，恐怕為的不僅僅是這幾十錢。此事景桓業已交由大理寺逐級調查，原本大可交由刑部去調查，然刑部侍郎杜聿明也同是皇甫聞人的門生，不知景桓是否也因為覺察出此事的各種隱情，而故意避開皇甫一派的勢力。

　　我不知道大哥對柳毅說了些什麼，對此他在信上也並未詳述，但結果卻與我料想得也差不了多少，那麼接下來的事便要從長計議了。正待我開始為日後的事綢繆時，曉華卻是來到了暮菀宮，我以為從今往後我與她都不會再有任何瓜葛了呢，不想今日她卻是親自登門造訪。

　　「曉華今日來找姐姐是想同姐姐切磋一番茶藝，聽皇上說姐姐這些日子來一心閉門研究此道。」那副天真爛漫的神情如今看在我眼中，卻直叫我反胃，茶藝本就是鍛煉人靜心，只是對著她怎叫我靜得下來。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最近的天氣，我心口總是悶悶的不如曉華陪我出去走走吧！」我們之間鬧到這個地步，若不是有事她自也不會上我的門，不如隨處去走走也省得隔牆有耳。

　　皇宮御花園中其實並不僅有小西子一個湖，更有南邊的崇明湖與之相映成輝，而以往甚少往南邊來，又因為承禧殿就在南邊更是本能的不願往那裡去，所以從來不曾像今日這般散步在崇明華畔，如果說素有小西子之稱的燕雀湖宛若淑靜的小家碧玉，那麼崇明湖則是一派渾然天成的大家之風。

　　「姐姐似乎對曉華有著諸多誤會，沒錯昔日曉華的確是為了接近皇上才與姐姐走得這樣近，然而雖然動機是不純的姐姐又豈知其中沒有真情呢？」我只是默默朝前走著，對她的話也不做任何回應，只聽她又接著道道，「我知道如今即便我這麼說姐姐也是不會相信的了，但放眼後宮之中也卻找不出第二個如姐姐待我這般真心的人了，以姐姐今時今日的處境我們為何不能還像從前那樣相處呢！」是在向我示好嗎，是拉攏嗎？依她今時今日聖眷在身，又何需再拉攏了我呢？

　　「余美人這是哪裡的話，如今美人正蒙皇上眷顧，怕是要與你交心的姐妹都快踏破了翠微宮的宮門了。」我承認很多時候我會心軟，但心軟並不意味著我會一次次的被人愚弄，我們之間的對話也就此陷入了僵局。走在湖邊一陣帶著濕潤氣息的風拂來，期間夾雜著一股幽蘭的清香。

　　「好香啊，姐姐我們去前邊看看。」曉華拉著我便向著前面那個亭子奔去，眼前的她仿佛又是從前那個柔柔弱弱、天真爛漫的小常在。原來崇明湖畔竟還有這樣一所雅致的小亭子，吟香亭外花匠們正忙著打理盆栽，奇怪的是這所雅亭四周卻處處擺放著蘭花，對於蘭花我倒是瞭解的不多，只是這些花色平日裡倒也不多見，一時倒並未在意。

　　世間哪個女子不愛花，而曉華即便是心有城府，但也終究是個年方十五的女孩，然而待見得她不小心拈下一朵蘭花來，一旁的花匠霎時變了臉色。先前我們靠近吟香亭時，這些花匠只是兀自忙著手頭的活並未多加攔阻，興許也是沒曾料想我們竟會去折花吧！

　　原本曉華也是滿面惋惜，但隨即便將不慎摘下的蘭花別在髻上，遙遙的只見小路子朝這邊疾步走來，我心中於是立刻升起一股不詳，蘭花，皇甫槿蘭？

　　「大膽~」小路子氣喘吁吁的走來便是一聲大喊，但我料想縱然他在宸妃面前如何吃得開，也不至敢在我們面前叫囂，果然那些個花匠是跪了一地，各個低垂著腦袋瑟瑟發抖，看來路公公在他們眼中還是個很恐怖的角色，果然小路子只是淡淡掃了我們一眼，「宸妃娘娘早已有令在先，閒雜人等不得踏足蘭亭半步，娘娘千叮萬囑的要你們照料好這些蘭花，特別是那幾盆，如今倒好你們就等著娘娘降罪下來吧！」小路子自然是不能對我們發脾氣的，於是便將氣一股腦的灑在花匠身上。

　　早些也聽到些傳聞，說是因為宸妃酷愛蘭花，是以皇上便將崇明湖畔大塊的園子賞了給她，並從全國各地搜集各式蘭花擺放期間，是以這裡又稱作蘭園，而這座吟香亭又稱為蘭亭。而我對於蘭花的瞭解也僅僅局限於千古幽貞是此花，不求聞達只煙霞這兩句詩了，難道宸妃也要以此自比嗎？方才我不過是一時間恍惚，竟不曾想到此處離得承禧殿已不遠了，那麼曉華方才不慎摘落了蘭花，想必又是一場不依不饒了，此刻的曉華自然也意識到了大事不妙，怯怯的躲在我身後。

　　小路子自也不好再為難我們，而在我與曉華分手之際也再無對此事作出任何議論，無論是我或者是曉華相信心中對此也該是有所計議的吧！第二天照例是要去給皇后請安的，踏入來鳳殿前恰好遇上了曉華，我們相視一眼便先後進了內殿，奇怪的是殿上卻並不曾聽宸妃提起蘭園之事，然而當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時，我卻覺得火辣辣的，曉華一直低垂著頭，縱然平日裡頗得聖寵，但在宸妃與皇后面前她總覺得自己還是當初的那個小宮女。

　　當我與曉華相攜跨出來鳳殿時，小路子已侯在了門外：「余美人請留步，我家娘娘有請！」曉華無助的望向了我，此刻她不在是皇上懷中的那個嬌人兒了，只怕承禧殿也是有去無回啊！縱然我與曉華間的姐妹情誼已不不復往昔，然而也不能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她去送死，我已經不想在失去我作為赫連菀鬱的最後一點東西了。

　　只有景桓才能救她，儘管曉華利用過我，我卻也不想看她有這樣的下場，正欲往紫宸殿去啊，卻忽的只覺被身後之人用力一扯，猛一回頭卻是疑惑不已：「玉姐姐？」

　　一回身發現在身後輕輕拉住我的竟是玉姐姐：「姐姐你這是？」

　　「郁兒不要去，後宮之中個人有個人的造化，冥冥中一切有定數，在你看來兇險的事未必就是最壞的結果。」玉姐姐的這幾句話卻叫我似懂非懂，只是也令我冷靜了下來，是啊曉華又豈是等閒之輩，即便她如何裝得天真爛漫，卻還是那個頗有心機的余美人，念及此我便釋然了，囑了茗曦先回去陪著姐姐散步在燕雀湖邊。

　　玉姐姐看起來精神倒是好了許多，但我知道我記憶裡那個明朗的少女已經永遠的消失了，如今的她雙頰泛著小婦人般的紅暈，從景桓再次踏入漱景宮的那天起，我知道那個比冷宮更冷的地方從此便會熱鬧起來，我也曾問過自己一次次的將自己的夫君推向別人，我會覺得難過嗎？然而我卻發現那個叫做心的地方竟已完全沒有留給他的地方了。

　　「若不是姐姐方才提醒道，郁兒不知又要闖出什麼禍來，郁兒自以為已看破了是是非非，卻終是沒有姐姐看得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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