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菀宮春 | 上頁 下頁
四五


  「郁兒,在宮中人心險惡你也說了逝者已矣不要做傻事,你知道的,那不是碧兒願意見到的。其實看你今天這身打扮,我便該知道你變了,今日來只是為了告訴你我的一個決定,郁兒,我想娶碧兒!」他似是自言自語道。

  「娶碧兒?冥婚?」是什麼促使他做了這樣的決定呢,「這個決定喧哥哥還是忘記了吧,人這一生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將來你必定是要娶妻生子的,我原雖有意撮合你與碧兒,但如今已是天人兩隔了,更何況項叔叔也不會答應的。」

  「娶妻生子不過是我項竹喧一個人的事,今日我並非來征得你的同意,不過是來支會你一聲,明日我便上赫連府求親去。近日天寒,而方才看脈象婕妤娘娘最近似乎睡得不安穩,下官這就為娘娘開幾副安神藥,娘娘也勿要太過傷心了。」喧哥哥從來都是個很有主見的人,我卻始終猜不透他何以要提出冥婚,只是這樣雖然對他不公,但至少也算是完成了碧兒的一個心願。

  方才聽喧哥哥提起,才又想起榮皇后原也是病著的,這幾天原也想去看她,之碧兒出了事情才耽擱了下來,囑咐了茗曦備了些小點心,便朝著淩煙閣的方向去了。淩煙閣內的婢女原本就少,又因為被指派了來照顧這些瘋女人,婢女們一個個對此也頗有些微言,庭院深深一地落葉卻無人打掃,晴兒想是要照顧榮皇后,又豈有心力再留心這些粗活,若非親眼所見你又怎會相信,如此金碧輝煌的宮殿中,竟還有如此蕭瑟寒涼的地方。深一腳淺一腳的踩在落葉上,落葉被踩的哢嚓作響,我們去時恰逢晴兒端著剛煎好的藥往西廂房去,我於是便喚住了她想要一同去探視榮皇后。

  顯然,晴兒在見到我時顯得異常高興,雖然當初她對於身在淩煙閣的我未曾多家照拂,但對西廂房中的前皇后卻是十分的敬重,興許是因為對上回我傳了御醫來替榮皇后診治吧,感覺她看我的眼神始終帶著一份感激。我走在前頭,卻聽見晴兒在後頭與茗曦低語道:「茗姐姐身邊可有銀子,我有些周轉不開,待發了月俸我一併還了給你。」

  「怎麼,你成日呆在淩煙閣內還會周轉不開?」我只是覺得奇怪,淩煙閣內的人是不得走出冷宮半步的,而每日的三餐而是有專人送來的,又怎會要用到銀子。

  起先晴兒扭捏著不肯說,而後在我的再三追問下終於道出實情來,原來雖然有喧哥哥常來替榮皇后看診開藥,但開了方子之後總得要煎藥,淩煙閣內的炭、木都是有限量的,天又一天比一天寒涼了,內務府那邊自然不會親自給你加送來,而門外的侍衛更是不會為你去跑這一趟的,然而淩煙閣內無論主子婢女都是不得私自踏出的,不過只要你有銀子,自然滿皇宮任你跑。晴兒一個冷宮侍奉丫頭的月俸又豈夠那些貪得無厭的侍衛來敲詐,想到這我不禁為之氣急,囑了碧兒一會拿些銀子給晴兒,但又一轉念這樣長久下去也不是辦法,於是掉轉頭朝著淩煙閣外走去。

  「給菀婕妤請安,婕妤娘娘萬福!」侍衛見我向他們走去紛紛給我下跪行禮。

  「怎麼你們眼中還看得到我這個婕妤嗎?日後你們若再敢為難晴兒,小心你們的腦袋!」

  「回婕妤娘娘的話,我們這也是按規矩辦事,但規矩也不外乎人情,既然我們上頭也得頂著壓力,那麼收她點辛苦費好像也不過分吧!」那幾個侍衛還敢跟我討價還價,他們不過就是看不起我區區一個婕妤嗎,想當日宸妃賜死宣嬪,還不知給了他們多少封口費呢!但我赫連菀鬱說過的話,也是不會收回的,在走過晴兒身邊的時我囑了她若他們再為難她,便來告訴了我。

  還未進得西廂房,便聽聞內屋裡傳來一陣急咳,晴兒慌忙推門進屋,我與茗曦也隨了去。榮皇后的面色灰白如紙,唇上也不帶一絲血色,比之前看到時顯得更憔悴了,晴兒忙著替她添加衣裳,我便斟了茶先遞給她去:「怎麼項大人看了那麼久都沒有起色嗎,反倒比之前更壞了些。」

  「回菀婕妤的話,原本在服了項大人開的方子之後,娘娘的病已經好了許多,但近幾日時常起風,咱們淩煙閣原本就沒什麼陽光,而炭火也不夠燒,奴婢想是娘娘又著了涼,病才會又重了起來吧。」的確,自踏入淩煙閣後,便感覺到這地方著實要陰冷許多,這實在不是個可以養病的地方:「姐姐,還是不願走出這所冷宮嗎?」

  「妹妹休要聽晴兒胡謅,我這是老毛病了,一變天就開始咳多服幾帖藥便是了,外頭人心險惡爾虞我詐,我這把老骨頭又怎再經得起折騰,更何況我又該以什麼身份走了出去呢?」她一副認命的樣子,若這裡的條件不那麼艱苦,而自己又耐得住寂寞,淩煙閣倒的確是個遠離紛爭的好去處。

  「本以為姐姐早已看透宮中一切,沒奈何當日在面對宣嬪之死竟也會如此動容,原來姐姐也是性情中人啊。」

  「妹妹莫不是將我當作了那不食人間煙火之人?若論及性情中人,又哪堪比得上妹妹呢,近來你宮中的事我也從晴兒那聽了些來,若要說妹妹與這皇宮裡的人有什麼不同,那便是你比任何人都要活得真。試問有哪個主子還會為了自家奴才而傷神至此,即便是隨家帶了來的丫鬟,在她們眼中也不過是個下人,是個為了上位可以隨時犧牲掉的物件,只是妹妹這樣的人也最容易受傷,不是你對旁人付出多大的熱情,她們也會同樣回報你多少的,不要相信宮裡的任何一個人,包括我~」她笑著說道,而最後那句話總覺得似曾相識,只是聽得她提起碧兒,我不免有些心傷,「是姐姐的不是了,又提到妹妹的傷心處,只你這樣倒也傷身子,與其傷害自己,不如將這份血淚還給那個始作俑者。」興許是見得我傷心的表情,榮皇后安慰道。

  「姐姐說的是,另有一事妹妹想向姐姐請教,在碧兒未去之前我便屬意要將碧兒下嫁與項大人,而今卻未及籌備便發生了這樣的事,事後項大人卻跟我提及他要與碧兒完成冥婚,如今項大人也算得上是姐姐的熟識了,姐姐以為郁兒該不該答應呢?」

  榮皇后沉吟半響,卻只低聲道出一句話來:「這樣對他太不公平了,他還有漫長的一生要走!」不知是否是我眼花,恍惚間仿佛見到榮皇后的面上飄過一絲落寞。

  今日雖有些風,但午後那片難得的溫煦陽光卻令我貪戀不已,推開窗任陽光肆無忌憚的灑入房內,囑了茗曦不用伺候著,鋪開紙案草草落下幾個字: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

  當時只道是尋常,是怎樣深入骨髓的懷戀,才能懷念如斯?我原以為能夠將對碧兒的歉疚藏得很好,但每當只留我一人的時候,便陷入了無邊無盡的想念中去,對於喧哥哥提出的冥婚,我想了很多榮皇后說得對,對他來說太不公平了。

  「郁兒!」我一驚,手一抖筆就順勢跌落在紙上,方才所寫的那卷小詩也算是毀了,景桓背著雙手朝我走來關切的問道,「你在想什麼,這樣出神,看看朕給你帶來了什麼?」像是變戲法一般,他從身後掏出一盞做工精美的宮燈置於桌上,燈面上的女子一襲耦合色宮裝於花叢中翩然起舞,女子的一顰一笑竟與當日的我有幾分相似,我捧起紙燈倒真真是歡喜:「倒是叫皇上費心了,臣妾謝過皇上,這燈看著倒不像是宮裡師傅的手藝。」

  「呵呵,郁兒好眼力啊,當日郁兒在夢東園內翩然起舞的樣子,朕一直不能忘懷,這才囑了伊犁去尋京都最好的紙燈師傅做了這盞燈,只是縱然畫得再好,也是繪不出郁兒當日的半分風采神韻啊。」景桓執起我的手,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只是現今這個執起我手的男人會陪著我一起到老嗎?念及此心中一片荒蕪。

  「皇上說笑了,如此精緻的宮燈真是叫郁兒愛不釋手呢,不過總覺得這燈像是少了些什麼一樣,若是燈面可以轉動,遙遙望去面上女子宛如在跳舞那該有多好玩。」

  「郁兒真是同朕想到一塊去了,只是這又有何難,就看朕給你露一手吧!」就只見景桓喚了茗曦去取了蠟燭來,隨即又拿過張白紙信手做了個紙制扇葉,置於蠟燭上方,在做這一切的時候他看來是如此嫺熟。待蠟燭點然後,宮燈便轉了起來,而扇面上的女子看來竟似真真舞動了起來,一旁的小蠻與茗曦更是看得興致勃勃的。

  「飆輪擁騎駕炎精,飛繞間不夜城,風鬣追星來有影,霜蹄逐電去無聲。秦軍夜潰咸陽火,吳炬霄馳赤壁兵;更憶雕鞍年少日,章台踏碎月華明,原來世上真有此燈。」景桓說這是走馬燈,與孔明燈的原理相仿,不曾料想一國之君的他竟會對這些小玩意上心。

  「說是走馬燈似乎也不太切題,不若就叫它『相隨』吧,朕這幾日的確很忙,或者會很少來陪郁兒,但這盞燈亦代表著朕,郁兒寂寞彷徨之時望見此燈,便猶如朕在你身邊一樣。」我順勢靠在景桓肩頭,聽他輕輕說著只要朕在郁兒便無需再害怕什麼,君無戲言我寧願相信他說的這一切都是真的,哪怕僅僅是在這一刻用來麻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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