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菀宮春 | 上頁 下頁
四四


  我回轉身便沖了出去,我要殺了她,我要用最尖利的簪子紮遍她全身,我要把她的心挖出來看看究竟是什麼顏色的!!!!小蠻一把就抱住了我,哭喊著:「主子您不能去啊,您去了要出大事的,您若有個萬一誰來替碧兒姐姐報仇,主子您不能去。」

  珠釵散落了一地,我不慎踩到跌坐在地上,那一刻所有的心痛所有的恨一股腦的湧上心頭,我將頭深深埋入雙腿間,淚就這樣肆無忌憚的淌滿面龐,碧兒我該拿什麼去救贖你。

  我們三人一夜未眠,就這樣靜靜守在碧兒身旁,這一天,天黑得格外晚。清早茗曦端來水盆替我梳洗,我換上一襲白色紗衣素面朝天,碧兒我來送你最後一程。皇后派來的公公已在門外等候多時,他們抬著碧兒越走越遠,我雙眼凝視不忍眨眼,我要將這個畫面永生永世記在心間。碧兒啊,來世定要生在田野相間,定不要再遇上我這樣的姐姐,是我誤了你的終生,是我累你丟了性命,你說過下一世我們還是姐妹,但我寧願我們沒有來世,永遠不要再相遇,即便有一天我被打入摩羅地獄,也定會這樣祈禱著,不要有來世。

  公公們抬著碧兒越走越遠,漸漸化做一個小點,茗曦與小蠻忍不住輕聲啜泣起來,垂下頭輕聲道:「不要哭,誰都不要哭,她會聽到的,她聽到我們哭便會回頭,而不舍去投胎。不要哭,誰都不要哭。」很多事註定是不能忍的,很多人也註定要為自己做過的事付出慘重的代價。

  入夜,風吹開冰冷的窗簾,這樣的夜如何能安眠,碧兒滿身的創傷,死不瞑目的樣子那樣深深的印在我的腦海中,如果當初碧兒被宸妃帶走時,玉姐姐肯上前說一句話,是不是結果都會變得不一樣,我不敢往下想,我怕我的恨會波及越來越多的人。

  只是覺得心裡空蕩蕩的,望著窗外目光所及一片空茫,我只是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不能哭,碧兒在看著呢,小時候聽老人家說過,至親的人走了以後是不能哭的,他們會看著,看著你傷心難過他們的魂就不捨得上路了,錯過了投胎的時辰便要成為孤魂野鬼了。碧兒你在看嗎?我不哭,我不哭,只是夜這樣黑,你看得清前路嗎?

  「主子還未安歇嗎?」茗曦立在門外悄聲問道,我應了一聲,示意她進來,是啊這樣的夜又有幾人能夠安然睡去。

  「怎麼茗姐姐也未曾睡下嗎?」

  「奴婢實在合不上眼,宮中呆得久了卻越發看不得這些事了,雖說死幾個下人也是常有的事,然而這樣清晰可見觸手可及,奴婢還是無法釋懷。」

  我握起她的手,輕輕拍了拍:「茗姐姐,你說郁兒是不是該長大了?」聞言,她微微一愣隨即又領會過來,我們相視而笑,笑得那麼好笑得兩人淚流滿面,碧兒,你看見了嗎?我們笑得這樣好呢。

  「既然茗姐姐也睡不著,不如隨我四處走走吧。」臨走時我又囑了她多備著幾個燈籠一併提著。她沒有多問什麼,只是照著吩咐跟在我身後,夜這樣冷,凜冽的風吹過,我不由得緊了緊披風。

  「主子,咱們回吧,夜涼!」我笑著擺了擺手:「茗姐姐,來幫我把燈籠掛在樹枝上。」一路走一路點燈,御花園的梅樹上,長廊的斜梁上,我只是不厭其煩的掛上一盞盞紙燈,過路的侍衛見了也只行禮請安,不敢多問什麼便匆匆而去,沒有人知道我在做什麼,要往哪裡去。

  走至承禧殿前,小路子見了我也慌慌張張的過來請安,我並不理會只是掛著我的紙燈,冷冷的望著他喃喃道:「冤有頭債有主,冤有頭債有主!」他嚇得差點連帽子都掉了,急急回轉向承禧殿內殿去了,想必是我擾了她主子的清夢吧,做了這樣的事難道還想高枕無憂嗎?

  「菀婕妤你這是做什麼,你瘋了嗎三更半夜的來我承禧殿前掛燈籠!」那個像孔雀一樣驕傲的宸妃,終於氣急敗壞的走了出來,我只瞥了她一眼,臨走時吐出幾個字「冤有頭債有主」!

  夜更黑了,掛完最後一盞紙燈,沿著長長的甬道朝著東華門去,久久注視著,碧兒就是從這個門被抬出去的嗎?赫連菀鬱,你可看清了這一切,都是你,都是你的軟弱與退讓害死了碧兒。

  「主子,回吧,若著了涼叫碧兒瞧見她可要怪我了。」我回身笑著朝她點了點頭,從這一刻起我便再也不是從前的那個我了。茗曦攙著我沿著來時的路往回走,因為有了紙燈的照明,黑夜看來似乎也不那麼叫人心寒了,那些忽明忽滅的燈火,卻在碧兒離我而去的頭一夜這樣溫暖了我的心。

  「什麼人在那裡,是,是朕的郁兒嗎?」

  暗處那尋著光而來的人便是景桓,他狐疑的走近:「郁兒,你這是在做什麼?」

  「皇上,我在為碧兒點燈,也這樣黑我怕她找不到路,我怕她不來看我。」一時間我有些情難自禁,在他面前掩面而泣,那些隱忍許久的淚水就這樣肆無忌憚的淌滿面龐,景桓並不言語只是輕輕將我摟入懷中:「郁兒,逝者已矣,你也無需太難過了,想必她也是甘願這樣去做的,朕送你回去。」我點點頭任著景桓攬著我,沿著初時那條掛滿紙燈的路往暮菀宮走去。

  此情此景我不禁輕聲呢喃道:「難道後宮之中人的性命竟是這樣輕賤嗎?」聲音不高卻恰好能被景桓聽到,他只是微微歎氣並不言語,扣著我肩的手又不自禁的加重了幾分力道,「皇上,郁兒真的就不能為碧兒討回個公道嗎?」我不敢看他的眼,害怕看到他無奈的眼神,那眼神裡充滿著太多對宸妃的包容,對皇甫家的忍讓。他說他是愛我的,但若將我與江山放在同一盞天秤上,他還是會義無反顧的選擇他的江山,我只得妥協卻絕不會放棄,「我二叔多年來不辭辛勞駐守邊關戰功赫赫,而他的女兒就這樣不明不白的去了,臣妾懇請皇上能賞賜碧兒一個封號,將其厚葬。」一個封號而已,景桓總不會對一個死人也如此吝嗇吧,更何況憑著二叔的功勳,這也是碧兒應得的。

  「郁兒,既然碧兒已經去了,朕自然會命人好生將她安葬,改日朕也定當會對赫連將軍有個交待,至於封號嘛,就此作罷吧,再不要掀起無謂的風波了,夜深了我們回吧。」交待,如何交待,還不是用另一個謊言來搪塞。

  「皇上究竟要忍讓到什麼時候,大胤究竟是皇上的還是皇甫大人家的!」我知道這樣的大逆不道興許會招來殺身之禍,然而我只有賭一把,我只能賭景桓對宸妃對皇甫家的忍無可忍。

  「放肆~!」連身後的茗曦都是一怔,興許是這誅九族的妄語也嚇到了她吧,但隨即景桓便摟著我,將頭深深埋進我的頸窩,「郁兒是聰明人,你明明知道朕的苦衷的,若是給了碧兒封號此事便不能算是到此為止了,一個有了封號的女人的死怎可如此草草了事。雖然我們都知道逼死碧兒的兇手是誰,但這個人的身後也同時有著十數萬重兵啊!郁兒你相信朕,有朝一日朕必當為你,為碧兒討回個公道來。」我微微點頭,公道?有朝一日?對不起啊景桓,我等不了那麼久,隱忍了這許久我早已被深深的恨所灼傷。

  紗帳落下房內春光無限,茗曦悄聲退下合上了房門,今夜景桓不斷的向我索取,我也極盡所能的迎合他,他的無奈與我的仇恨就這樣深深交織在一起,是痛,痛遍全身,但仿佛只有這樣的痛楚才能減輕一絲絲心中對碧兒的歉疚。景桓終是在身邊沉沉睡去,而我卻是怎般都不能入眠,一閉眼便是婆羅地獄,是碧兒觸目驚心的傷,是她的死不瞑目。

  景桓離去的時候我已起身,正對著銅鏡梳妝,景桓淺笑著走來,拿過我手中的木梳,溫柔的替我梳理長髮,此時此地我們儼然如同民間一對恩愛的小夫妻般,對著銅鏡我笑得這樣好:「皇上可知,初時臣妾在被封做貴人的那個晚上,茗曦在送我出夢東園之前也曾這樣為臣妾梳頭,民間女子在出嫁前都會由她的母親,替她梳理長髮念一念三梳詞。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髮齊眉,三梳梳到子孫滿堂。」我一邊輕聲念叨著,一邊卷起一小捋頭髮在手中把玩。

  「哦?三梳詞,朕也來為郁兒梳頭,梳到白髮齊眉,梳到子孫滿堂。」他忽而放下手中的木梳,單手從身後輕輕環住了我,另一隻手遊走在我的眉眼唇鼻間,「郁兒,你的眉生得這樣好看,只是眉間卻添了幾多憂思,就讓朕來替你撫平吧!」

  當安順在門外輕聲提醒時,我便開始替景桓更衣,要早朝了。臨走時他輕輕刮了刮我的鼻尖,笑著說一會便要回來,我裝作無限嬌羞的垂下了頭。景桓走後茗曦便來到房內替我梳妝,她進來的時候我正在畫眉,我原也是愛美之人,只是當初在進到宮中時卻頓時失去了打扮的興致,即便是精心裝扮他也看不到。如今我卻要用這份美,來完成最後的復仇,果然將眉畫得高挑些,整個人都看來精神許多,一番功夫下來連茗曦都連連感歎說我不一樣了,望著鏡中的自己不復初時的素面朝天,鏡中那個錦裝華服的女子才像個婕妤娘娘。

  「主子,項大人來了。」

  「小蠻你將項大人帶來畫舫吧!」很多時候我都仿佛能在暮菀宮的各個角落看到碧兒的影子,縱然我已非昔日的菀鬱但這也是我不能承受的。

  在見到我時喧哥哥顯然一愣神,隨即又紅著臉強裝鎮定的逕自坐下,我心中暗自好笑,猛然間又回想起當日碧兒害羞的神情,便怎麼也笑不出來了。

  「今日去給榮皇后送藥,卻正好聽到她提到碧兒,碧兒的死,所以我便立刻過來看看你。」他也緊纂著拳,自小我們幾個便玩在了一塊,如今乍得聽聞這樣一個噩耗自然是有所不能承受的。

  「逝者已矣,喧哥哥也休要再提起了,碧兒的事我定當放在心間,什麼人做過什麼事也必定是要付出代價的,既然皇上不肯還我個公道,我便自己去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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