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菀宮春 | 上頁 下頁 |
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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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大事皇后自然是不敢妄言的,景桓也是低頭沉吟,我知道對他而言也是個兩難的抉擇,碧兒在承禧殿這已經是個眾人皆知的秘密了,只是若景桓要顧忌到二叔而去跟宸妃要人,宸妃又要如何下這個台呢?在說完那些話後,此事業已由不得我再插手了。 「此事朕不方便直接插手,皇后,煩勞你再往承禧殿走一趟了,雪毓你總是心腸太軟了,要記住你才是後宮之主。」 景桓雖未再親自過問此事,但至少有了他對皇后的那句暗示,我心中懸著的大石也總算是落了地。暮菀宮位處承禧殿以西,中間被小西子湖所隔,湖邊更是修葺了一道精緻的雕畫長廊,我卻再無心欣賞廊中這番匠心獨具。皇后在芸霜的攙扶下走得極慢,忽的停住:「很多時候很多事,我們並不是面面都能照顧周到的,不管妹妹與永郡王之間發生過些什麼,都一併忘記了吧!你的夫君是皇帝,但他也是個男人,即便只是流言,也已經是他的底線了。這一生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還望妹妹好自為之。」 我承認對於景祥曾有過些許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愫,但直到他成婚望著寧若滿面幸福的模樣,我便知道這一生註定只能在某個透不進光的地方,暗暗懷戀默默祈福,我的執戀早已隨了那片錦紫蘇一同枯死。從懂事後便清楚的明白,爹爹的生命中有太多無奈,太多不能承受之重,這其中也包括我娘親的幸福,而我所能做的就是盡我所能為她掙得一份尊重。的確,在親情面前所有的情愛都顯得這樣不足以道,景桓的生命裡出現過太多的女人,而這些女人們活著的信條便是費盡心力的討好,想必景桓業已麻木了吧!他的後宮不乏傾國傾城之姿,要贏這一仗必須要先學會拒絕,在男人眼裡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前些日子對景桓的刻意疏遠,不想卻被宸妃抓住話柄,而她們又為何獨獨選了景祥呢? 「皇后娘娘教訓的是,臣妾定當牢記在心。」我們相視一笑,聰明人之間是不需要過多的言語的,從景桓方才的話語中分明聽得出其中怨責的意味,在他看來身為六宮之首的皇后未免軟弱,實則皇后的城府與手段,卻是絲毫不遜於宸妃的,至少我這樣感覺到,不知是否是她的偽裝實在太過隱蔽。 遙遙望去,承禧殿就在前方,幾隻黑鳥低鳴著掠過,如果有來生定要生在鄉間村野,離得皇宮越遠越好,如果可以選擇,如果可以回頭,我寧願將碧兒留在府中,總好過今天這個下場。 深秋,萬物蕭瑟,承禧殿內的蘭花卻是開得極好,也曾聽茗曦提到過,興許是因為名字裡帶個蘭字吧,宸妃是極愛蘭花的,平日裡對宮殿內的蘭花更是呵護有加。蘭又被稱為畫中「四君子」之一,蘭之幽香素潔乃君子之美德,只可惜養花之人怕是永遠都達不到這種境界了吧。 待我與皇后在前廳坐定,宸妃才自內殿徐徐走了出來,無論什麼時候她看來都似一隻驕傲的孔雀:「臣妾參見皇后娘娘,不知皇后娘娘前來所為何事?」她不過微微福了福身,眼中盡是對皇后的不屑,興許在她心裡始終只把自己當作是「皇后」吧。 對於宸妃的無禮,皇后並不加理會,即便只是演習皇后能隱忍至此,也不得不讓人佩服,她永遠笑得那麼好,慈愛的好像鄰家姐姐,然而只有我知道那樣的笑顏背後藏著的是一柄柄利刃,只要抓住時機便會將對方刺得遍體鱗傷:「看來是本宮打擾了宸妃妹妹的休息了,本宮此番前來不過是跟你要個人,本宮只要看到那個人其餘的事都可以不再追究了,希望宸妃好自為之。」 「娘娘,晨時臣妾已經對娘娘說得很清楚了,娘娘要的人是唯一的也是最有利的證供,在事情尚未水落石出前請恕臣妾不能把人交給娘娘,更何況在菊園……」宸妃的面上飄過片刻的慌亂。 然而皇后卻是厲聲打斷了宸妃的話:「宸妃妹妹,本宮原是不想再理會這些事情了,只是若你一意孤行恐怕後果不是你我能擔待得起的。皇上對那些流言根本就是不屑一顧,也不知宸妃是從何處聽來那些個話,既然皇上也相信了菀婕妤,那麼這件事就到此為止。」想必宸妃在這件事上原也想同皇后達成某種共識的吧,不用去猜皇后的心意,單是皇上金口玉言便叫皇后無從選擇,她必須無條件選擇站在我這一邊。 宸妃纂緊了拳,尖細的指套幾乎都要刺進肉裡去,她也會被逼到這樣進退不得的境地嗎?她回身望了眼小路子,小路子立刻便上前來,這奴才倒是機靈得很,無需宸妃多言便朝著內殿去了。我一心想著很快就能再見到碧兒,即便碧兒受了些罪到今日也算是終結了吧。 宮裡的人成日都帶著面具生活,他們掩飾自己的內心所有的表情,在人前永遠是一張笑臉盈盈的臉,然而又一種神情無論他們怎麼想掩飾,都是無法掩蓋得了的,那便是慌張,表情可以裝但眼神卻騙不了人。縱然小路子努力強使自己保持鎮定,然而他眼底的慌張卻那樣一覽無遺,他附耳低聲在宸妃耳邊說了幾句,就連宸妃身邊的奴才也未將皇后放在眼裡嗎? 「不知路公公可有將本宮看在眼裡,你主子讓你去找人,人呢?有什麼話是不能當著本宮的面說的。」皇后雖然也要顧忌著景桓所顧忌的東西,然而對於一個太監她大可不必再隱忍。 小路子聞言重重跪在了皇后面前,還偷偷扭過頭去看宸妃的眼色,只見宸妃也是無奈的略一點頭,小路子便結結巴巴的說道:「回皇后娘娘的話,碧兒那丫頭已在偏殿廂房中自我了斷了。」我已聽不清之後他又說了些什麼,也顧不得什麼禮俗,一腳猛踹在小路子胸口,他頓時被我踹飛出去,我恨恨瞪了眼宸妃,便逕自朝著承禧殿的內堂沖去。 穿過花園往西便是偏殿廂房,園中我跑得那樣快沾落一地碎蘭,我一間一間的推開門,打心眼裡不想去相信小路子方才說過的話,幻想著當我推開房門,碧兒僅僅是受了傷蜷在牆角。每見到一所空房,我心中就寬慰許多,但很多時候現實總是來的更殘酷。 不敢相信那一刻,當我推開房門見到碧兒的身子高懸在房梁上,她的眼瞪得那樣大,就那樣望著立在門邊的我。我幾乎快要窒息,雙腿頓時軟了下來,沖過去抱住碧兒的腿,想把她放下來,幾個年長的嬤嬤也想過來幫忙,卻被我一把推開,她們都是劊子手,她們髒! 畢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碧兒的身子重重的壓在我身上,我卻已經感覺不到疼,因為我的心早已碎作了一片一片。我將她的頭深深埋入懷中,只是這一刻怎麼也流不出淚了,心中一遍又一遍念著碧兒的名字,我的妹妹啊,老天,我是不是在做著一場噩夢,我多想立刻醒轉過來,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而碧兒依舊那樣生龍活虎的出現在我面前。 然而她的傷那樣觸摸精心,面色發紫顯然她被懸在上頭也不是一兩個時辰的事了,碧兒的手已是血肉模糊,指尖的甲蓋皆被剝除,那是怎樣的酷刑,十指連心啊,他們這些人怎麼做得出來,究竟碧兒又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我渾身顫抖著哽咽著輕輕撫上碧兒的眼:「傻碧兒,傻丫頭,她們要你做什麼,你從了便是啊,何必搭上自己的性命,你知不知道你這個樣子比那些真刀真槍還叫我受傷。碧兒,碧兒,我的妹妹!!」我們相依了那麼多年,你竟這樣就捨下了我嗎?你不是說過要一輩子陪在我身邊的嗎? 難以相信再次面對宸妃時,我竟可以這樣克制自己,皇甫槿蘭你加諸在碧兒身上的苦痛,我會十倍百倍的還給你的,在踏出承禧殿的時候我這樣告訴自己。我向皇后跪求懇請准許我將碧兒帶回暮菀宮去,至少也要給她梳洗一番,這原本是壞了規矩的事,皇后顧念我對碧兒的情分便也破例允了,走時皇后微微搖頭,輕歎一聲,卻是朝著宸妃揚起一抹似是而非的笑。 一路上宮女太監紛紛側目,一些路過的妃嬪都是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神情,我一步一步走在前面,後面四個小太監抬著碧兒的屍身,碧兒我帶你回家了。天陰陰的,我抬頭望天,暮靄沉沉,世上真有神佛嗎? 興許是聽到聲響,茗曦與小蠻興沖沖的跑了出來,臨走時我曾對她們說過,定要將碧兒帶了回來,我們幾人處的時間雖然不長,然而之間的情誼卻並非僅僅是主僕,茗曦更是將碧兒視為親妹妹般看待。小蠻興沖沖的沖了過來:「主子您回來啦,怎麼就您一人,碧兒姐姐呢?」茗曦也是一臉狐疑的望著我。 待那具蓋著白布的屍身被抬進暮菀宮,小蠻幾乎要跌坐在地上,茗曦也是一副睚眥欲裂的神情,她顫抖著輕輕掀開蒙著的白布,看清了那具屍身後,立刻收回了手,掩面而泣。我多麼羡慕她,而我無論怎麼難過卻始終哭不出來,多麼悲哀啊。 我們三人合力將碧兒抬上床去,碧兒生前最愛美了,怎麼能讓她走時那麼落魄呢,茗曦替她擦洗的時恰好碰倒她的手,十指被撥去指甲的地方一片血肉模糊,我只是拿著紗布一層一層的替她裹住傷口,碧兒啊是怎樣的痛令你想到了用死來解脫啊?在替她換衣時,碧兒身上的傷更叫我們毛骨悚然,原本宮裝上雖沾著斑斑血跡,但不想內裡的傷口是這樣的觸目驚心,那一個個小窟窿似的傷口幾乎遍佈全身,細細的針眼更是不計其數,茗曦說那些都是簪子和細針紮出的傷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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