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妃傳(47)_解語

四七

　　該男子見有人過來，驚慌異常，連連用勁想掙脫被抓住的胳膊，別看子矜人小，力氣卻不小，死死揪住就是不肯放手。這一耽擱，男子想再逃跑已經來不及，面色猶如燃燒過後的死灰。

　　這個男人清如識得，剛才戲班一堆人中就數他神色最不寧，心中原有的幾分把握現下更大了。

　　「阿琳！」她別過頭喚道。

　　「奴婢在。」

　　清如朝那個男人努了下嘴道：「你好生認認，當天出現的宮女可是與他有幾分相似。」

　　「啊？」阿琳有些傻眼，不是宮女嗎，怎麼叫她認起男人來，不過還別說，認真瞧起來，還真有些相像，不只像那個宮女，還像一個人，像誰呢？她皺眉思索著。

　　「周班主！」清如涼涼地道，「這又是何人啊？你又做何解釋？」

　　「他是小的班裡的一個小生，名叫石生。」周正垂著頭像只鬥敗的公雞，對於她後一個問題實在不知如何回答了。

　　而這時阿琳終於想起那個人像誰了，忙回道：「如主子，奴婢想起來了，他不只像那個宮女，而且還是當時在戲中演張生的人。」

　　說到這裡，原先一直不做聲的荷衣突然沖上前來，跪泣道：「如貴人，民女願意招認，這扇是奴婢的，琅房也是奴婢偷溜進去的，只是想看看這院外的皇宮是何模樣，與他人無干，望如貴人明鑒！」

　　她現在的樣子與剛才完全不一，剛才還不肯承認，現在卻又一股腦兒將事情往自己身上攬，莫非……

　　懷疑的目光在幾人面上掃過，終於被她看出些許蛛絲馬跡，她莞爾一笑，揚眉道：「明鑒？好，如你所願！常公公？」

　　「奴才在，如貴人有何吩咐？」常喜被一波接一波的事看愣了神，而今聽見清如叫他趕緊應聲。

　　清如指著石生與荷衣道：「他們二人與此事有著極大的牽連，我想將他二人帶回宮中細審，煩勞公公替我稟明皇上，允許此事。」

　　「喳，老奴這就去辦，不過如貴人，除此之外是否應同時稟明皇上將這裡封鎖起來？」常喜瞅著那個破洞不無擔心地建議。

　　清如順著他的目光，望而笑之，「不必了，反正他們也逃不出皇宮範圍，常公公您快去吧，我在這裡聽您的消息。」

　　「是！」說著常喜直奔院門，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越來越複雜，不知皇上會如何辦。

　　（3）

　　對宮中很多女人，甚至是皇后來說，她們最羡慕的人應該就是承乾宮的董鄂皇貴妃了。她擁有她們夢寐一生的所有，十月臨盆誕下龍子，皇上肯定會封他做太子的。

　　可是董鄂香瀾活得並不舒心，甚至可以說她是在惶惶不安中度日。樹大招風，她知道自己實在太引人注目了。福臨的愛炙熱如火，情深似海，這種不計後果的愛實在讓她又喜又怕。

　　董鄂香瀾撫著圓滾滾的肚子暗自皺眉，原本就不怎麼豐腴的她在懷孕後不僅沒胖反倒更瘦了，下巴變得極尖，眼睛則顯得更大了。她倚在窗邊望著庭院的繽紛正想得出神，一雙有力的臂膀溫柔地環上她的腰肢，有些紮人的胡碴在她臉上磨蹭著，「在想什麼？」董鄂香瀾回身擁住那個有著熟悉的龍涎香味的人，將頭埋在他的肩窩裡。

　　「為什麼不高興了，告訴朕。」

　　埋著的頭搖了搖，「不是不高興，只是有些怕。」

　　「怕？有朕在你還怕什麼？」福臨奇怪地問。

　　董鄂香瀾抬起眼道：「就是因為皇上在我身邊，所以才怕，現在的一切對香瀾來說太幸福，太完美，我真怕，怕有朝一日會失去這種幸福，若真如此，那我一定會生不如死的。」

　　「真是個傻瓜！」福臨伸手在她的鼻樑處刮了一下，這是他們兩人相處時再自然不過的動作，然卻從來沒有其他女人享有過。

　　「朕說過，這一世朕只愛你一人，也只要你一個，朕貴為天子，無可避免地會擁有眾多妃嬪，但在朕心中只容得下你一人，永遠都不要和你分開，即使死了也一樣。若有一日朕駕崩了，一定下旨要你陪葬！」一直低沉的聲音在說到最後一句時，一變換成略帶玩笑的口吻。

　　聽得他對自己如此重視，董鄂香瀾不由笑了出來，順著他的話道：「何須下旨，當您合上眼的那一刻，就是追隨您之時，但是前提是您只許欽點我一人！」

　　福臨聞言不由大笑起來，「哈哈哈，朕正是此意，太多了朕還怕就回不來呢，愛卿真不愧是朕的知心人！」

　　原來的陰鬱被這幾句話沖淡了不少，董鄂香瀾的臉上重又掛上唯美的笑容，兩人靠在一起同看窗外風起雲湧、枝搖花動的美景。

　　在這裡，福臨完全成了一個溫潤如玉的好丈夫，完全不似朝堂上那位喜怒無常的少年君主，更不似妃子眼中有些冷的皇上。他們就如同人世間千千萬萬對平凡夫妻一樣，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夜幕悄臨，早有宮人在宮中擺上膳食請皇上與皇貴妃享用，福臨拉著董鄂香瀾的手一道坐下，他笑言，「你現在可是一張口兩人吃，多吃些，可別餓了朕的小阿哥。」

　　董鄂香瀾面有飛紅，不依地嗔道：「皇上您就想著要小阿哥，從沒想過要一個小格格，難道小格格不好嗎？」

　　福臨握緊她的手道：「小格格固然是好，可是她不能當太子啊，而且太醫也診斷了，你這胎就是個小阿哥，朕早已命大學士在為他擬名字了，朕要給他取一個最好的名字，至於香瀾你要是喜歡女兒的話，咱們以後就生他十個八個好了。」

　　董鄂香瀾被他逗得笑意不止，假意不悅道：「皇上您當臣妾是豬不成，哪裡有人生這麼多的。」

　　「朕是天子，朕說可以就是可以，朕不光要你一生陪伴朕，還要咱們的孩子繼承大清的江山社稷！」福臨意氣風發指點江山的模樣讓董鄂香瀾看癡了眼，幸福一下子脹滿胸口，然一絲小小的憂慮卻在同時爬上心頭，他們真可以天長地久嗎？身子日漸孱弱，雖說是因為有身孕才會這樣，可她卻無法不去憂心，太幸福的人往往會遭天妒的，何況宮中忌諱她的人這麼多。雖說現在她們一個個對自己都畢恭畢敬的，可她們是真的心服嗎？

　　看福臨高興的樣子，她實在不忍掃他的興，儘量用輕快的語氣道：「皇上，如果我真生了女兒……」看福臨皺眉不喜的模樣忙又補充道，「是說如果嘛，又不是真的，如果是女兒，皇上您說給她取個什麼名字好？」

　　「名字？讓朕想想。」福臨用銀筷撥動著細瓷碗中瑩白的米粒，連著想了幾個都不甚合心意，在看到董鄂香瀾期待的目光後他突然有了主意，「不如就用你的小名給她做名字吧！」

　　「我的小名？這怎麼可以呢？」她不理解，福臨卻是越想越覺得合適，得意地道：「怎麼不可以，孩子是爹娘生命的延續，女兒更是娘親生命的延續，反正你的小名也只是小時候叫叫，現在除了朕也沒什麼人知道，何不就給女兒用？到時候，朕再封她為固倫公主，讓她擁有最好的一切！」

　　福臨似乎忘了按祖宗法制，只有皇后所生的女兒才可以封做固倫公主，妃子所生至多只能被封為和碩公主，又或者他是記得的，只是不願去遵守罷了。

　　「皇上真賴皮，連想個名字都要偷懶，既然你決定了，那就只能這麼著了！」

　　董鄂香瀾對順治近乎孩子氣的說話，只能無奈地投降，她盛了碗鮮鯉湯端給福臨，讓他趁熱腥氣不濃時快喝。

　　福臨欣然接過，一口飲盡後咂舌道：「你待朕真好，阿……」他剛說了一個字就被董鄂香瀾捂住了口，只聽她道，「皇上，您說過的，這個小名是留給咱們未來的女兒用的，希望從現在起，這個名字就只能叫她，皇上您可不能再用這個名字來喚臣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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