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天子謀 | 上頁 下頁 |
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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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狹長的眼眸看不出是喜是怒:「你怕燒了手。」 他果然是聽說了那句話的,然而她也摸到了這個傷痕。仿佛有什麼東西落定在心裡,有種殘敗的平衡。蘇離離此時想到於飛慘死的樣子,眼淚止不住地掉了下來。她手指微微的涼,而淚滴淡淡的暖,落在他的手上激起差異的觸覺,將他的情緒攪起微瀾。 祁鳳翔伸手撫上她的臉,將她頭抬起來,有些愕然地看她流淚的樣子。手摸著她眼角,忍不住低聲道:「其實於飛……」 言未已,祁泰在門口急急地報了一聲:「主子,魏大人來了。」 祁鳳翔神色一正,對蘇離離道:「在這裡等我一下。」 約過了盞茶時分,他才匆匆回來,看一眼夜色:「走吧,我送你回去。」 蘇離離搖頭道:「你忙吧,不送了。」 祁鳳翔卻執意把她送到棺材鋪後角門邊。蘇離離轉了身站住,望著他卻不走,有些出神。 祁鳳翔看她這副樣子,輕笑道:「我以前看得透你,現在卻有些看不明白。」 常言道當局者迷,若是看不清一件事時,必是不覺間已陷入其中。 蘇離離盯著他衣服上的暗紋,像定陵墓地裡初見他時泛著的曖昧絲光:「我進去了,你也回去吧。」 她開了角門,邁步向前,身影消失在門扉後。 祁鳳翔站了一會兒,轉身往後,走入長街夜色。 蘇記棺材鋪開業數年,賣過的棺材遍及京城。這裡住過程叔,住過木頭,住過於飛……死者往矣,生者無訊。蘇離離拿著手中的紙條,默默看了一陣——不要相信祁鳳翔。清峻的筆墨就像那年救他時的倔強,如同一首悠揚平仄的曲,倏然弦斷聲竭,隱沒在亂世浩渺之間。 她看著那張紙在手中燃起,飄落在地上化為灰燼。火光一閃,滅了。她想留下一點什麼,卻不知留給誰,情知祁鳳翔必然會看見,她只簡單寫道:「我走了。」將那張紙折了三折留在枕上。 當晨曦透出第一縷光時,蘇離離換上以往的男裝,仿佛如往常到南門邊木材市場看木料,沿著市場轉了兩圈,越過河邊拱橋,走出了人流熙攘的京城南門。 前面的路也許荊棘遍佈,但她已無可失去,故而無所畏懼。 第九章 似是故人來 正是十二月嚴冬,越往南走卻越暖和。蘇離離從京城直下徽州,她曾聽祁鳳翔說過,祁氏現在無有南下之意,而是西出中原。她帶著自己數年來的積蓄,一路卻裝得很窮,只是不斷往南。 她無法再待在棺材鋪裡,於飛曾經住過,她幫著祁鳳翔勸過他,也等於幫著人害死了他。他縱然有千萬可行的理由,她卻不能接受這個事實。有一些答案,她還需要慢慢尋找。 又行數日,到了長江邊上,聽聞祁鳳翔果然又出冀北,兵指山陝。人生聚散,淡然而沉靜。除夕這夜坐在江上小舟裡,看著萬家燈火,想起去年除夕時,他坐在院子裡喝酒,滿心算計要把她騙到冀北,不由發笑。 所有的話語,試探,患得患失,甚至算計的無情都如煙花在空中綻放,凋落,寂滅。她唯一明白的是,一切困難終會過去,就像家破人亡,像無處可依,像遭人戕害。時間如水般流過,將尖銳的痛打磨得鈍重,成為永恆的暗淡的印,而生命始終鮮活。 大年初一渡了江,找到一家客棧住下。正是個江南小鎮,蘇離離問店家附近有什麼好玩的?店家說窮鄉僻壤沒什麼好的,上游江邊有個大石磨,真是大得不得了,所以他們這裡叫磨盤鎮。南邊的口音她聽著很奇怪,店家也知道她從北方來的,翹著舌頭跟她說官話,說得蘇離離嬉笑不住。事後果真跑去看了,大開眼界,比房子還大的石磨,被水流沖著轉動。 兩日後行到一個稍微繁華些的市鎮,找了家不好不壞的飯館吃飯。一邊吃著一邊研究這江淮的菜系是怎麼做的。北人粗獷,南人謹細。即使一群大男人談話也談得別開生面,語音急促而溫和,只聽一個油光滿面的老頭道:「依我之見,如今天下群雄的高低沒有個三五年是分不出來的。」 旁邊一人打斷他道:「難說,祁氏即將平定北方,到時揮戈南向也未可知。」 油光老頭道:「祁氏長居北方,不擅水戰,長江天塹一道,他們過不了。」 蘇離離細細一想,這涼菜必是從滾水中撈出汆涼水,才能這般生脆,再放少許醋提味,餘香無窮,不由得滿意地用筷子將碗一敲。 身後一人道:「這個你們就不知道了,有傳聞說祁氏已得到先皇的天子策,陸戰水戰必然都不在話下。說起來,這件事還有些……哈哈,哈哈。」他意味深長地一笑。 桌上諸人忙道:「有些什麼?老兄莫要藏私,說來大家聽聽。」 那人啜一口小酒,一副八卦嘴臉:「你們可知這祁氏是如何得到天子策的?話說這天子策從前朝太子太傅葉知秋歸隱之時起就再無下落。祁氏得到時,卻是從一個女子手中,這女子就是葉知秋的女兒。」 「聽說是生得妖豔絕倫,祁三公子征冀北時遇到了她。唉,英雄難過美人關啊,被這女子迷得神魂顛倒……」 天下大多數人是沒有那個叱吒天下的機會了,便巴不得看那些光鮮人物栽在女人手裡。 油光老頭打斷他道:「胡說。祁三公子平豫南時才娶了傅家六小姐,哪來的什麼神魂顛倒。」 那人扣著桌子道:「老爺子有所不知,這些王孫公子們,都是吃著碗裡看著鍋裡。傅家那是什麼家世,可這祁公子未必就喜歡那傅小姐。單說那葉知秋的女兒,他帶回京去另置別苑,金屋藏嬌,不想還是讓祁煥臣知道了。祁煥臣大怒,要殺那女子。」 旁邊白聽的人興致頓起,催促道:「結果呢?」 「唉,結果那女子當面獻上天子策,祁煥臣一則迷惑於她的美色,二則感念她獻策之功,竟將她納入後宮,充了下陳。」他歎息不已。 四座紛紛搖頭譁然道:「這祁家父子真是*亂無恥啊!」 「是啊,那祁三公子為祁氏基業南征北討,他父親卻連個女人都要搶去。」 一時間眾說紛紜。 蘇離離一手支著腮,一手夾了菜蹙眉抿著,頓覺索然無味。這江湖傳言也太離譜了吧!她當初編的瞎話只有趙無妨歐陽覃聽見,事後祁鳳翔也知道了。後兩人不會去傳這樣的話,只怕是趙無妨在那裡胡說,想把祁鳳翔拉下馬來,發揮想像添上點桃色作料,便可廣受歡迎。 只不知京城那邊是否也知道了。即使還未傳去,十方也應能收集到,那祁鳳翔會逼她才是,他卻如此不動聲色,豈不奇怪? 她正想著,忽聽角落清冷處一人聲音中厚,帶著北音道:「長江天塹守不守得住,還要看江南有沒有抵擋得住的將才。現在的郡守,不戰也罷。」 他此言一出,大家都靜了靜。店家忙出來打圓場道:「諸位好好吃,好好吃。店小利薄,莫談國事哈莫談國事。」 非常時期,也無人不識相,於是喝酒的喝酒,吃菜的吃菜。蘇離離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方才說話那人,無論如何,他也算是幫她這傳說中妖豔絕倫的禍水解了圍。 但見一個青衣中年人在自斟自飲。他唇上留著髭須,臉形有些消瘦,神情淡漠。見蘇離離回頭,便沖她微微一笑。蘇離離一愣,禮節性地笑了笑,回頭暗忖:莫非是熟人? 還未想完,那人已端了酒壺過來,在她側凳上坐下,放下杯子道:「小兄弟大節下,怎的出門在外?」 蘇離離看他一眼,除了程叔,自己從不認識這等中年大叔,也不好詢問推辭,只順著他道:「我在京城求學,家父在淮經商,節下正要回家。路上因事耽擱了兩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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