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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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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鳳翔神色連一絲波瀾都不改,道:「疏不間親,為子為弟本是臣奴之分。」 陳北光緩緩站起來道:「你若是這安分的人,今日便不會到我府上來。」 他昂首看著祁鳳翔:「前年中秋,祁煥臣家宴,席間問道:」如若起事,當何所以據?「你大哥說,幽州經營多年,當據為根本,建立基業。你卻說應棄幽州,先取京師,立幼帝以挾天下;繼之掃平冀北、豫南,與京畿成拱衛之勢,則基業奠定,然後可以睥睨群雄,一統天下。」 祁鳳翔眉目微蹙,臉上笑意卻似有似無,聽他贊許道:「這番見解稱得上真正的雄才大略,我若有子如你,必然欣慰萬分!可如今你們京師已下,要取我冀北,竟敢明目張膽到我府上招搖!祁鳳翔,你欺冀北無人嗎?!」陳北光重重地一拍書案。 蘇離離暗暗叫苦,仁兄你所算差矣。我人還沒見著,這冀州大都督只怕把你的人頭都砍下來了。 陳北光盛怒之下,祁鳳翔緩緩開口,字字清晰:「將軍耳目千里,世所少有。前年家宴,我確實倡謀若此。然而將軍不聞,世異時移,策無長策。方今之勢,瞬息萬變。那年我說取冀北,今日卻是來聯冀北。我既孤身而來,正是誠意殷切,奈何將軍不信。」 陳北光神色稍霽,哂道:「便聽你能否說上天去。」 祁鳳翔正色道:「豫南巡撫使蕭節,上月致書我父王,願同討將軍,功成之日,劃地平分。我想將軍踞一江之塹,易守難攻,你我相攻不是上策。現今諸侯並起,各方勢力不下數十,妄動則先失,不如坐待時日。我們兩家和睦,則蕭節也不能輕動。將軍以為呢?」 陳北光沉吟道:「你我兩地毗鄰,怎能永共太平?」 祁鳳翔率然笑道:「今日我們合,是上上之勢。但為主者各修德行,為臣者各盡職守,他日若有勝敗,再決可矣。」 陳北光沉思半晌,扶髯道:「世侄所見甚是。」 蘇離離差點沒當場笑起來,方才他拍桌子發怒已見殺機,經祁鳳翔三言兩語,就成了他世侄,果如祁鳳翔所說,心浮不慎。這姓祁的渾蛋莫非是天生來欺人的。 冷不防祁鳳翔拋給她一個暗示的眼神,蘇離離略正了正臉色,斂衽上前道:「將軍見諒,奴婢有一請。」 「嗯?」陳北光疑道,「你有什麼請求?」 祁鳳翔先叱道:「我與將軍說話,哪有你插話的份兒。」他轉顧陳北光道,「家人無狀,將軍恕罪。這個小婢原是皇宮內殿的侍女,鮑輝屠城時倖存下來,我入京時救了她,所以追隨左右。」 陳北光細細打量了蘇離離幾眼,顯然想得太多了:「世侄既是龍駒鳳雛,自然多有佳人陪伴左右。」祁鳳翔笑而不語,蘇離離表情有些抽搐。 她擠出幾分悲痛,道:「奴婢自小失怙,全賴義父提攜養育。鮑輝軾君之日,義父生死不明。近日賴公子多方打探,才知他在將軍府上。奴婢懇請一見。」 陳北光摸不著頭腦,道:「你義父姓甚名誰?」 「先帝的內廷侍衛長時繹之。」 「啊——」陳北光大驚道,「你說他呀。時大人曾與我有些交情,也確實在我府上,然而姑娘要見,多有不易。」 蘇離離道:「這是為何?」 陳北光歎道:「姑娘有所不知。時大人伴隨君側,武功原本深不可測。去年不知為何,卻氣脈逆行,衝破要穴。如今……如今形同瘋癲,人不敢近。我怕他傷人,想將他關在地牢,他一掌便打死我兩名侍衛,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哄得他進了牢裡。姑娘若去見他,倘若被他所傷,無人能救得了你。」 蘇離離一驚,轉看祁鳳翔,有些猶疑。祁鳳翔挽過她手臂道:「離離,你一心要找他,不如我陪你去,遠遠地看一眼如何?」蘇離離被他那聲「離離」震得一麻,只得懇求道:「將軍大人,即使義父神志不清,我也想見見他。」 陳北光點頭道:「你這個丫頭倒頗具孝義。來人,帶這位姑娘去地下石牢。」 祁鳳翔也拱手道:「晚輩陪她一行。」 陳北光頷首應允。 冀北將軍府的地牢,觸手是陰寒的空氣,石壁之間透著詭異氣息。每走一步,便有腳步聲回蕩。一排陡峭的石階延至地下三丈,再往內行一丈,有一間小小斗室。四壁都是石牆,卻坑坑窪窪。 將軍府侍衛點著一盞油燈,指引他們道:「這牆上都是當初時大人砸的,他有時癲狂,有時靜默,我們也只能趁他發呆的時候把吃喝送下去。」 到了一扇鐵門前,門上尺寬方洞,侍衛將燈掛在壁上,躬身道:「姑娘請看。」 蘇離離自方洞看去,一個人影倚坐在最深處的石壁下,花白淩亂的頭髮鬍鬚遮住了大半張臉,只有暗淡燈光將他側臉輪廓投在牆上,英挺虛幻。四肢連著鐵鍊鎖在牆上,那鐵鍊的環條都有拇指粗細。 祁鳳翔道:「能不能把門打開?」 那侍衛大驚道:「不可,不可。公子,這人內力過人,武藝超群,若發起狂來,無人能擋得住他呀。」 祁鳳翔道:「他手足扭械,一時也出不了這地牢。陳將軍允我來看他,若連一句話也說不上,未免不近人情。」 侍衛躊躇片刻,「公子不要多待,看看就出來。」說著摸出鑰匙,開了門鎖。那鐵門竟有七寸厚,嵌在牆壁,緩緩滑開尺許。 祁鳳翔頷首道:「你去吧,我們看看就出來。」 侍衛逃也似的跑了。 蘇離離站在門前,望著那靜默的人影。祁鳳翔一手合在她腰上,道:「進去。」將她半攬進了石室。 坐在地上的人影動了動,極其緩慢地轉過頭來,看不清面目,卻漠然地對著蘇離離。 蘇離離看看牢頂,用儘量散淡的口吻道:「時大哥,這桂園曉月怎麼不似太微山的亮啊?」 時繹之緩緩將頭抬起來,露出面目,鬍鬚蓬亂地飛著,眼睛卻明亮,瞳孔渙散中漸漸收縮,定在蘇離離身上,將她從頭到腳看了一遍,手腳一動,牽得鐵鍊細碎作響。他像是激動,又像是驚訝,聲音如沙礫摩挲:「蘇姑娘,你……你回來了。」 他這句「蘇姑娘」一出口,蘇離離腦中電光火石,頓時明白了祁鳳翔的用意,震動之下,竟愣愣地站在那裡,忘了開口。 時繹之思緒雜亂,看著蘇離離,一時又抓住一些零亂的片段:「不,不對,葉夫人,你……你嫁給葉知秋了。」 祁鳳翔站在後面,聲線低沉,並不急促卻帶著壓力道:「接著說。」 蘇離離仿佛思維已從話中抽離,機械地問:「時大人,七年不見,你竟要趕盡殺絕了嗎?」 此言一出,時繹之混亂的頭腦霎時如平湖落石,激起千層浪,用手抱著頭,略顯狂態道:「不,不,我是奉了皇命,我不殺你,我不殺你,我不殺你……」 他內力充沛,聲音雄厚,竟震得蘇離離耳中有些嗡嗡作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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