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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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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鳳翔清冷地吐出兩個字:「繼續。」 蘇離離道:「先帝給你的東西呢?」 「東西?」仿佛正要連上的記憶被從中突兀打斷,他不假思索應道,「在我這裡。」 「給我。」 時繹之摸索著從衣襟裡理出一條線繩,就脖子上扯斷,遞了過來,鐵鍊隨著他的動作嘩啦啦響著。線繩之下,墜著一個細長的物件,三寸長短,有些像三棱刀,只是刃面各有參差不齊的齒,狀如鑰匙。 蘇離離看一眼祁鳳翔,祁鳳翔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蘇離離走上去,接過那鑰匙,正要收手,卻被時繹之一把抓住了手腕,叫道:「辭修,辭修,你別走!」他力量之大,捏得蘇離離「啊」地一叫,想掙脫,卻全無作用。 祁鳳翔沉聲道:「順著他說。」 蘇離離被他一提,負痛哀求道:「我不走,我不走,時大哥你放開我的手。」時繹之愣愣地鬆開,卻一瞬不瞬地望著蘇離離。愛慕,相思,悲慟,記憶百味陳雜。蘇離離望進他眼眸,反倒鎮定了下來,對他微微一笑,道:「你不要鬧好不好,我去倒點水進來。」 時繹之點頭,蘇離離轉身將那三棱鑰匙揣插在腰帶裡,努力克制著自己不跑,竟走出了幾分大家閨秀的氣度。祁鳳翔低低道:「你慢慢出去。」 蘇離離依言走到門邊時,時繹之像突然發現了祁鳳翔的存在,忽然站起來道:「你是誰?」 蘇離離一愣,祁鳳翔不語,負手在後做手勢讓她走。 蘇離離提了裙子剛邁出鐵門,時繹之大吼了一聲,朝蘇離離撲過來。他雖面貌憔悴,身形卻靈動,一掙之下被鐵鍊縛住了。祁鳳翔一把將蘇離離推出地牢,叫她「快跑!」回手注力推上厚鐵門,剛一拉合,便聽見「砰」的一聲巨響。時繹之竟掙脫鐵鍊撲到了鐵門之上,他內力所注,透鐵入壁,仰天長嘯間,已是狂性大發。 內壁聲音回蕩,祁鳳翔只覺氣府一震,竟被他內力破空而傷。強壓下激蕩的真氣,一把撈起蘇離離快步躍出地牢。剛一見光,祁鳳翔已聽見地下動靜,將蘇離離放下道:「躲開這裡。」蘇離離一愣的工夫,四面找路,卻是在後院演武場上,全是圍牆。祁鳳翔見狀有些著惱,將她往前一推:「往那邊跑,放伶俐點。」 蘇離離跑開兩步,便聽見後面呼嘯聲起。她停住腳回看,時繹之已追了出來。兩個將軍府的侍衛虛攔了一下,被他手一揮掃開,直取祁鳳翔。祁鳳翔不敢接他,順手提起一柄日月刀,脫手擲去。時繹之衣袖一振,將刀阻落。祁鳳翔打點精神,避開他掌風,須臾已躲閃了七八招。 蘇離離恍惚間,有些記得這場景,母親蘇辭修說:「你要趕盡殺絕了嗎?」那個人錦衣束袖,一掌擊向父親,蘇辭修斜刺裡撲到丈夫身上……那人在雨中大慟,「辭修,我不是要殺你……」程叔拉她手道:「小姐快走!」大雨滂沱掩住了逃亡的孩子微渺的腳步聲。 蘇離離轉身疾步向前,大聲道:「時繹之,你住手!」 時繹之被她一叫,眼前的景致與記憶有瞬間的重疊,一緩之間,祁鳳翔脫身而出。誰也不知道人的心智是怎樣生成,時繹之不知是被觸動前情,還是遺忘過往,竟陡然像紅了眼的魔頭,殺戒大開,身形如鬼似魅,瞬間放倒了兩個侍衛。 祁鳳翔大驚道:「糟糕,他真氣衝破百會了。」 蘇離離急急接了一句:「那就怎樣?」 「那就瘋得徹底了!」祁鳳翔一把扯開她,勉強將時繹之一拳從旁格開。殺氣撲面而來,竟讓人站不穩腳。 時繹之第二掌擊出時,一個纖瘦的身影至側面穿入,鬟青珠垂,擋在了祁鳳翔身前。毫釐之差,時繹之早已昏潰淩亂的神志永遠記得那一刻的真實,那是令他此後十年日夜不能釋懷的回憶。早已淩厲的殺意陡然一頓,意念強大得勝過身體的極限,本將從掌而出的真氣出乎意料地生生收住,自手三陽經回溯,直抵百會,逆沖膻中。 蘇離離穿入,時繹之停手,祁鳳翔攬她後躍,都在一瞬之間。丈余外,祁鳳翔落地,蘇離離伏在他懷裡不動。他一驚,扣她腕脈,脈息略顯淩亂,卻勃勃不息。想來時繹之內力深厚,發之如洪水傾瀉,雖然及時收手,蘇離離還是被他掌風擊暈了過去。 然而越是雄厚的內力,發力之時越不容易收住。蘇離離脈息無傷,只是昏厥,時繹之竟將內力全斂,必致經脈逆行。祁鳳翔攬著蘇離離,如臨大敵地注視時繹之,看他這番氣脈衝突,不知是要瘋得更厲害,還是經脈毀損而死。 然而時繹之卻默然無聲地站在當地,眼神空虛卻清澈不渙散,有些莫名地望著自己的手。就這麼站了片刻,他左腳一動,祁鳳翔手一側似要回應。時繹之卻是退了一步,他緩緩再退一步,再退一步,一轉身躍向牆邊,輕功如臻化境,竟絕塵而去。 角落門上,將軍府的侍衛探出頭來,見瘋魔已走,才紛紛擁入校場。祁鳳翔神色冷峻,望向他離開的方向,見陳北光也進來,正聽侍衛解說,祁鳳翔將蘇離離插在腰帶上的鑰匙收入自己衣襟,抱了她起來,淡淡道:「陳將軍,離離被嚇暈了,我也不便多留,先告辭了。」 陳北光慢慢踱到他二人身邊,看著蘇離離道:「世侄有所不知,我這地牢牆裡嵌了熟銅管。」他抬起頭看祁鳳翔,「你們在牢裡說的,我都聽見了。」 祁鳳翔微微一笑:「聽見什麼了?」 「先帝的什麼東西?」陳北光也不跟他弄虛。 祁鳳翔神色不變:「我也不知是什麼東西,還不及琢磨。不如將軍替我看看。」他右臂抱著蘇離離,左手摸到她腰肋。 陳北光見他如此識相,倒放下了些戒心。只見祁鳳翔在蘇離離身上摸索半天,扯出一張寫滿了字的手絹。祁鳳翔自己也不知何物,慢慢拂展,再慢慢遞給陳北光。 陳北光接來,初見時神情一凜,細看之下,竟蹙眉慌亂。手撫著絹子,細細辨那字跡,顫聲道:「肯將白首約,換作浮萍聚……」他失態地扯住祁鳳翔的袖子,「這……這是哪裡來的?她在哪裡?」 祁鳳翔察言觀色,冷靜簡潔道:「時繹之給的。」 陳北光若有些微頭腦,便該看出這手絹雪白,不可能是時繹之身上得來;祁、蘇二人在牢中索要這東西,必是知道那是什麼。然而他一躍而起,將手一招:「跟我追!」竟帶了侍衛沖出了時繹之所去方向的角門。 祁鳳翔旁觀眾人盡去,嚴峻的神色竟漾起幾分冷笑。低頭看看蘇離離,猶自昏在他臂彎裡,他收了笑意,將她橫抱起來,徑直往將軍府大門而去。 蘇離離恍然醒來時,身在低矮狹小的船艙裡,一燈如豆。暗黃的舊艙板上開著一扇小窗,窗外正是夜幕深垂,水聲似有若無。祁鳳翔白衣散發,倚坐窗邊,看著江面低回的漪紋,側臉的輪廓寧靜出塵,竟似帶著幾分寥落入骨。 他沒有回頭,卻平靜道:「醒了?」 蘇離離掙了兩下,坐起來,身上蓋著一床薄被,頭髮散亂垂墜,衣裳卻還穿得好好的。她裹了裹被子,蜷靠艙壁,愣愣地問:「這是哪裡?」 「渭水南岸。」祁鳳翔回過頭來,眼神有些不可測的深沉。 「為什麼要擋那一掌?」 蘇離離道:「你受了傷就帶不出我來,我受了傷你還能救出我。我想活命,只能先予後取。賭他還記得當年的事,難得僥倖。」 祁鳳翔看不出做何情緒,似乎有那麼幾分贊許的意思:「你一念之間能想到這麼多,也很不容易。但時繹之的掌力沒人擋得起,一擊斃命。」 蘇離離道:「上次京城城破之日你救了我一次,我不願欠人情,還你一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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