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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三


  無顏番外:流光詞

  前曲.閑雲紅塵

  「齊有夷女兮,絕色傾國。

  青梅及笄兮,思君弄璋。

  美眸顧盼兮,眇波飛揚。

  靜言念之兮,瞻望歸晚。

  於鳳翩翩兮,不見其凰。」

  柔美婉轉的歌聲飄灑在皎潔的月輝下,夏夜的安寧於此刻更顯深遠,夷薑一曲歌罷,只覺那縷悠悠惆思愈發沉凝心中,難以回轉地執拗。周圍安靜得異常,她抬起頭,這才發現疏月殿前所謂的宴會已然冷清如斯。

  她按著琴弦發呆片刻,緩緩起身。

  「方才的歌很好聽。」

  明淨純透的聲音令夷薑心猛地一跳,她回頭,卻見湑君負手站在櫻花樹下靜靜望著遠方,月光下那白袍逸飛無歸,縹緲而又孤寂。

  「你還未走?」

  她情不自禁地靠過去仰望著那張年輕俊雅的面龐,卻又極好地掩飾住心裡的憐惜和渴望。她低聲說:「今日是夷光的生辰宴,她都不在了,大哥二哥還有文姒姐姐也不在了,你為何還留在這裡?」

  湑君渾然不動,目光執著地停留于遠方那無法觸摸的一點,許久才輕笑搖頭:「我既來了,還能走嗎?」

  他的話中酒香濃烈,她聽得出他話中的話,她也知道,他必是醉了。夷薑微微垂頭,柔聲問:「你還是想走嗎?如果有一天真的能夠離開,你會捨得……捨得夷光嗎?」

  心堤即將瓦解的瞬間,有月光穿透樹枝灑入湑君的眼中,那銀澤似帶著烈焰般的刺眼明亮,迫得他不得不闔目避開。

  「捨不得。」他道。

  「夷光何時離開的?」夷薑忽然冷笑,輕柔的聲音轉而冰涼。

  湑君如何不知她的用意,苦澀一笑:「無顏退席的時候。」

  夷薑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那一眼的尖刻讓湑君剛睜開的雙眸不堪其銳,忍不住又輕輕眯起來。

  「原來你都知道。」說完這句話,她轉身離開。

  湑君獨站在月下久久凝望,胸間忽起的悲悵和可笑讓他欲哭無淚。

  即便他是知道她原本喜歡的那個根本不該是他,即便他是知道她心裡最重要的那個永遠也不會是他,他還是貪戀她的笑容和溫暖,他捨不得。

  不過他終究還是會走,而到那時――

  他想,他有資格帶著她一起。

  ***

  月下太掖池,一池荷花嬌色正好,夷光撥開茂盛的荷葉,自小舟中輕輕躍上池中的青石。她要尋的那個紫衣公子此刻抱頭躺在石上,雙目緊閉,眉宇間的煩躁之色陰戾了那華美妖嬈的容顏,顯然是不耐有人靠近。

  夷光於是乖乖地坐在一旁,抱著雙膝望著夜空,待一片紗雲遮住月華時,她才又回頭看了身旁的人一眼。

  無顏不知何時睜開了雙眼,鳳眸流光魅惑,灼灼而又深沉,正望著她。那目光宛若千丈之淵,誘人心動,誘人沉淪,夷光側過頭,不敢多看。

  「你怎麼來了?」

  「二哥宴上多喝了酒,我不放心。」夷光說得理所當然,轉身濕了絲帕,輕柔地擦拭在無顏衣襟敞開的胸前,那裡的肌膚透著酒後的燒紅,她的手指透過薄薄的絲綃能感受到那仿佛可以將人融化的滾燙。

  無顏輕輕一哼,靜靜躺著,沒再出聲。

  他左肩有一處未癒合的傷疤,夷光的手停在那裡,夜色朦朧,她看不清晰,湊近望瞭望,突然覺得心疼。

  「什麼時候傷的?是不是在對東夷的戰中傷的?我怎麼不知道?你寫信怎麼沒說?你從來都不說!」說到最後一句,她不禁有些憤怒,瞪著他,「身上有傷,你今晚還喝那麼烈的酒?!」

  那傷口本不疼了,被她的指尖這樣若即若離地撫摸著,無顏倒覺得渾身都似疼痛起來。忍無可忍下他拉住她的手,淡淡道:「都是一年前的舊傷了。」

  「一年前?到現在還未好?」夷光眼睛裡已經有了霧氣,卻不知是傷心還是惱火,冷笑道,「你長慶殿不是嬪妃如雲麽?她們怎麼連你的傷都照顧不好?你就不覺得疼嗎?」

  無顏仍是靜靜地望著她,唇邊微微勾起。

  夷光說完才知失言,垂頭將手自他掌中抽出,摘下腰間隨身帶著的藥囊,將藥瓶和紗布取出,又拿乾淨的絲帕蘸水濕了,擦淨那處傷口,灑下藥粉,包裹好傷口後,又倒出一粒藥丸喂至他的唇邊。

  無顏張嘴咬過藥丸,將她的手纏入自己的指間。

  她為自己忙碌緊張的模樣讓他覺得溫暖心安,這些年他的冷淡疏遠竟沒有讓她遠離他一分一毫,他知道只要他開口,她就一直會在自己的身邊,哪怕他不說任何理由。想到這裡,今夜一直糾纏在心裡的那股煩躁和紛亂在此刻似乎化成了如水的平淡,水流柔柔纏繞在心頭,甘甜美好,即便為之墮落毀滅,萬劫不復,他也心甘情願。

  他坐起身,取下腰間的那條銀色玉帶,系到夷光的腰上。

  「流光劍?」夷光訝異。

  「今日是你十四歲生辰,二哥還未送禮物。」

  夷光抿起唇,美麗的容顏間忽起些許羞澀:「以前我一直要,你都不給。」

  「那時丫頭太小,」無顏柔聲道,雙手抱著她的腰肢,輕輕將她攬入懷中,「我說過,等你長大,便送給你。」

  夷光微微一笑,倚著他的肩,伸手抽出腰間的軟劍。流光出鞘,皎皎月華黯然無色。她對空胡亂刺了兩下,又將軟劍小心翼翼地收回,滿足地歎了口氣。

  「我以為你不會再稀罕這劍。」無顏突然道。

  「怎麼會?」夷光寶貝似地摸摸腰間,「我天天想著自己不知什麼時候才算長大。二哥這兩年都不怎麼理我,我以為你忘記了才是真的。」

  「湑君今日也送了你一把劍。」

  「不一樣。他那只是禮物。」

  無顏揉著她的發,微笑:「那我這個是什麼?」

  夷光咬了咬唇,卻不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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