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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二


  無顏愣愣望著金鑾下滿面喜色的無蘇和文姒,那樣的幸福和美滿讓他沒來由地心狠狠一抽,他下意識地垂手拿酒杯,手指卻按上了一人柔軟冰涼的指尖。

  他側首,卻見夷光抬頭看著他,眼中有些慌張:「二哥。」

  無顏緊緊抿住唇,一把握住了夷光的手。

  這些日子他故意冷淡她,不理她,疏遠她,竟讓她對他的一次碰觸就慌亂如此了麽?想到這裡,心裡似乎不止抽痛,更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憤恨怒火,讓他心情激蕩難定。

  夷光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的臉色,見他鳳眸間寒凜異常,忙低聲問:「二哥,你怎麼了?可是不舒服?」

  一聲痛苦的低歎自無顏喉間發出,他指間死死一用力,又驀地鬆開,舉杯將酒飲盡,起身先退了席。

  夷光望著他離去的身影,雙眸間浮出一層若有若無的悲哀。

  晉穆瞧著,眉毛一皺。

  她都知道。

  「都」的含義有多廣,他目前還沒心思去查明,他只知道,他並不喜歡夷光這般難受的神情。他救下的那個女孩,就該如那日午後在楓林裡見到的那般快活無憂。

  他低聲囑咐了狐之忌幾句,亦悄悄退出了殿間。

  ***

  太掖池水聲流泄,清淡的荷香縈繞在銀色的月光下。晉穆點足踏過滿湖碧葉,停在池中大石上,那個紫衣公子的身邊。

  「金城四周可看清了?」無顏不回頭,冷冰冰地開口。

  晉穆笑道:「自然是遊覽了一番,不愧天下最富庶的都城。」

  無顏哼了哼。

  晉穆將手裡攜帶出來的酒壺遞給無顏,道:「酒雖不能解愁,但酒能醉人。」

  無顏毫不客氣地拿過酒杯,仰頭長飲。

  晉穆看了他半響,忽道:「那件事你沒說出去。」

  無顏停下飲酒,閉著眼睛道:「你救了她的命,此恩必還。」

  晉穆撩袍坐下來,好笑道:「我救了她,不是救你。」

  「有她,才有我。」

  晉穆不料他在自己面前竟這般坦率,愣了片刻,方硬邦邦道:「你的丫頭似乎今日並不再是你的。」

  無顏一笑,轉過頭看著晉穆時,鳳眸流淌著妖魅的暗色:「不必你擔心。她是我的丫頭,遲早是,一定是,一生一世都是。」

  晉穆翻眼,淡淡道:「我看到她和湑君在一塊。」

  「哦,她以為那是她的救命恩人,自然親密些,有什麼奇怪的。」

  「什麼?」晉穆一怔之後反應過來,不禁怒道,「難怪你不說!」

  「自然,」無顏似笑非笑,「等我能夠時,從湑君身邊帶她回來總比從你身邊帶她回來容易多了。再說,你稀奇以救命之恩求得她的心意?那未免太無趣了。」

  言罷,他看著月色下臉龐鐵青的晉穆,朗聲笑道:「而我和你,還可以在其他的地方較量,比如戰場,比如――」他舉眸望著夜空,輕聲說著:「比如這天下。她要看的天下。」

  她要看的天下?晉穆聞言眉宇一動,眸光沉了沉。

  沉默半日,晉穆若有所思道:「兩年後,她就及笄了。」

  「可以嫁人了。」無顏喝著酒,看似無意識地接口。

  「我會來求親。」

  「她不會嫁你,及笄時,她誰也不會嫁。」

  晉穆不自覺地擰眉,正待出言諷刺時,無顏卻低聲道:「她也不能嫁湑君。她誰也不嫁,她只是我的丫頭。」

  晉穆看著月光下那個自飲自言的風流公子,好笑不屑的同時,心底突然有點可憐他。

  可憐他和她的兄妹身份,如何讓他幾近癡狂的心意堂堂明之?

  而晉穆同情別人的時候,卻不知兩年後夷光及笄之時,他卻被困匈奴狼兵的合重包圍下,根本無心東顧。長達一月的合縱包圍,差點在那一戰丟了性命的他好不容易蕩滌狼兵,將匈奴人逼退沙漠之後,再想起心裡那個美麗的少女時,「齊大非偶」的流言已然傳遍天下。

  等他匆忙趕回金城,夷光已經被無顏帶去了戰場。

  他這才知道,那夜月下,原來最該被同情的人卻是自己。

  人生的失去與得到,誰也不能預見,而又偏偏在最開始的時候,就已經註定了它行往的方向。

  只是他晉穆,卻從不信天斷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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