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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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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闕(下):花影落重門 帝丘狩獵後的寒冬,丞相晏仲忽然一病不起。朝堂不可一日無相,晉襄與群臣商議,諸人薦年僅十五的晉穆領相。晉襄考慮再三,決定讓晉穆代職丞相一年,考其能力,磨其鋒銳。一年中,晉穆文政令達,武平四夷。 一年後的深秋,晏仲病逝後,晉穆拜相。晉襄的身體愈發虛弱,避朝休養,將軍政諸事皆交到不滿十七的晉穆手中。晉穆年雖少,卻穩重多智,更兼勤政愛民,謀亂世而定國內,舉國皆向。 襄公十七年的暮春,齊國儲君無蘇迎娶夏國公主文姒。齊夏素與晉國交好,自當要派使臣前去祝賀。晉穆本要隨意找一名大臣前去東齊金城,豈知此事傳入宮中後,已然一年未問朝事的晉襄將晉穆叫至面前,命他親自前去金城觀禮。 晉穆心下不解,欲推脫:「晉國朝事繁忙,漠北匈奴蠢蠢欲動。這次文姒姐姐的婚事派一大臣去金城即可,兒臣還是留朝辦事的好。」 晉襄躺在榻上,微微一歎。他不再多勸,只問道:「知道二十年前,天下五國的形勢麽?」 「東齊富庶,楚國兵盛,最強。」 「如今呢?」 「二十年前齊楚傾兵大戰,齊慘敗而楚慘勝,從此兩國皆弱,晉獨強天下。」 晉襄的唇邊緩緩浮現出陰冷卻又得意的笑容。 他坐直身,望著窗外的藍天白雲,悠然道:「亂世之下,若要大出天下,怎可不入虎穴?怎可不知對手?二十年前,若非我前去金城一探,若非齊國的富庶驚詫人心,若非――」他略一停頓,接著又冷聲道,「若非知道了那些人所謂的愚蠢至極的兄弟情義,若非我耗盡心思讓他們同樣接納我……那場齊楚大戰怎會來得這般容易?」 晉穆恍惚明白了什麼,忍不住皺了皺眉,心中複雜。 晉襄長長歎了口氣,又躺回榻上,揮手道:「下去吧。記住,知己知彼,方能有立足之地。此番金城之行,你非去不可。再說,」他語音微微下沉,似呢喃出聲,「別忘了你母親是東齊人,難道你不想去看看你母親長大的地方?」 晉穆心跳一滯,這是晉襄第一次在他面前提及自己的母親。他抬眸想看清晉襄臉上的表情時,卻見那人已閉上眼睛,躺在榻上似已睡去。 晉穆唇邊微揚,笑意苦澀。 *** 晉朝上下皆知公子穆有摯友兼謀臣晨郡,東齊儲君的婚事公子穆定晨郡為使臣,上大夫狐之鑒之子狐之忌為陪同,前往金城觀禮。與之同時,公子穆奉晉襄詔予去邊城巡查軍務。 初夏的金城,泗水瀲光,垂柳扶風,拓山古道上一派明媚風光。 菘山榆莢青青,熟桃締結滿枝。 山頂上,狐之忌嘴裡咬著桃子,穿梭桃林間,摘下一個最大的拋給晉穆。 晉穆看著在桃林間上竄下跳的狐之忌,忍不住搖頭:「你是猴子轉世不成?」 狐之忌捧了滿懷的桃子躍過來,笑道:「公子穩重自是不覺得,方才上山的路如此長,走得我好不憋悶。現在趁機會多拿幾個桃子,下山時好解解悶。」 晉穆一笑不言,只低頭望著臨近金城宮廷那側山腰的茂密樹林。 「公子看什麼?」狐之忌湊近,亦垂下腦袋。 茂密的樹林上方有絲絲銀線編成的大網,在陽光下湛出熠熠鋒芒。層層碧葉下,可見隱約的刀劍鋒銳,和明甲凱衣的晃動。樹林之下,是一條流往泗水的急流。 狐之忌吃著桃子,含含糊糊道:「原先我還以為齊國的宮廷北面靠菘山的地方護衛最薄弱,現在一看才知大錯了……這底下有重兵埋伏,且水急山險,兼之詭道奇門,怕是守備最強的地方。」 晉穆思了片刻,沉吟道:「如今五國罷兵,如此升平之世,他們還這般看重,怕必不是那麼簡單。」 狐之忌道:「公子的意思是?」 晉穆微微一笑:「我想秘密該在這山中。」 「可要屬下命人察探一番?」 「不必了,」晉穆搖頭,歎道,「察不出的。」 狐之忌扔了桃核,不再言語。 遠處突然傳來一陣笛聲,音韻清越,悠然婉轉下,透出一股無比脫俗飄逸的雅致。 狐之忌的父親是晉朝有名的大儒,他從小文武雙修,也自是精通音律。他聽著山下的笛聲,癡了一會,才記得贊道:「如此仙音,人生哪得幾回聞。」 晉穆凝目瞧去笛聲飄來的方向,看清山腳宮廷的楓樹林裡那個修長的白衣身影後,不由得一笑:「仙音?我看是仙笛才對。」 「嗯?」狐之忌一愣。 晉穆淡淡道:「吹笛者執笛宋玉。王樂天下,自然是無人可比。」 狐之忌恍然大悟,窮極目力看了一會後,言道:「莫非他就是那個執有宋玉笛的梁國公子湑君?」 晉穆唇角一揚,正要再說時,卻神色一怔。先前唯有湑君一人的楓樹林裡此刻又多出一纖柔的明采衣影,少女的面龐映著媚陽,明淨如月般皎潔的笑容竟灼得晉穆眼睛一痛。那嬌俏可愛的雙髻,那靈動嬌柔的笑容,讓他的心弦猛地一顫。 腦海裡刹那浮現出三年前帝丘那個女孩的樣子。幾乎毫無懷疑地,他立刻確定了她的身份。 夷光,夷光。 美夷如華光。是她吧? 少女倚在湑君的身側,湑君微笑著低頭在她耳畔說了幾句什麼,又再度吹起笛來。 笛聲再起時,明亮的采衣翩飛楓林間,舞姿嫵媚無雙。 狐之忌喃喃道:「仙樂,仙笛……仙女?」 「嗯,仙女。」晉穆神遊在外,心不在焉地接口。 *** 無蘇和文姒的婚禮上,晉穆再度見到了夷光。她的坐席在他對面,身邊坐著一個紫衣俊美的年輕公子。 晉穆一望那紫衣公子魅惑到妖嬈的面容,不想也知是誰。只是無顏對待夷光的神色,卻不再是如三年前那般寵極愛極,憐惜之色隱藏在那深不可測的眉眼間,或見沉淪。 晉穆微微一笑,心道:他這樣的人也有顧忌,不賴。 縱使在這幾年中據他的探詢和對英蒙子的誘惑相告,他早知道匡束無顏的那些顧忌其實根本不該存在,雖如此,他卻非常樂成見這位風流天下的公子瀟灑不再的模樣。 一年前齊國出兵東夷,三戰敗敵,取東蠻,降龍燼,得驍軍十五萬,據說正是這位年僅十七的無顏公子首次領兵,一戰威天下並得第一公子的大名,晉穆自然不是不知。 晉穆知道,自己選擇的那條路,早決定了他和此人遲早是相對的敵人。 他移目看向夷光,卻見她正低著頭給無顏斟酒,裝作無比歡快的面容上分明還有一絲憂鬱沒有散去。 晉穆心神一動,放下酒杯,暗自沉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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