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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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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顏忽而伸手自案前拿起兩卷帛書,道:「若非你給我看楚桓的竹簡我也不知其中內裡。楚桓原是和英蒙子同門師學,二十五年前,天下有一文一武名揚四海。文者英蒙子,玄學精義,文滔深晦,智可經國,謀可興邦;武者英桓子,劍客天涯,仗義行俠,驚浪十三式絕豔江湖,自從二十年前突然失蹤後,至今人們仍對其念念不忘。」 「英桓子?」我喃喃,念叨,「你怎麼看出來楚桓就是英桓子的?」 「你道我一生武功是誰教的?」無顏側眸,問了一句,見我茫然搖頭後,便歎了口氣,飲了口茶,淡淡道,「自十五年前每至深秋便有神秘黑衣人來金城教我武功,我心裡雖覺他蒙面奇怪,但因年少貪迷武藝便依他所言緘口不對外人說。他教我掌法拳法,也教刀劍利器的招式。所謂劍招他從不說名字,但那卻是驚浪十三式。這劍法我生平僅用過一次,那時白乾未死,父王讓息朝教我文事策論,讓白乾教我戰事謀略,我平日閒聊時也和白乾切磋交手,一日不小心使出一招劍法,他卻陡然變了臉色,認出了那劍法由來,竟是失傳甚久的驚浪十三式。 知曉那劍法的厲害後,從此我便不再用驚浪劍式,而在鐘城之戰那夜,自亂軍當中救走沖羽時,聶荊使用的恰好便是這十三式其中一式。那時離得遠,他使刀,招式雖有變換我卻還是認得出來。那一刻,教我的神秘人是誰便不由去猜了,除楚桓外不做他人想。 而你給我的這兩卷書簡,裡面包含東西甚多,不僅陰謀起夏,還有奇門遁甲、玄學之道,甚至幾句劍訣,常人看了不一定能懂,可我一看便知,昔日被楚桓逼著謹記於胸的東西這輩子怕也忘不了。英桓子,英桓子……」言至此,他念著這個名字,神色一瞬恍惚,然瞥眸揚眉時,風采刹那又如常瀟灑,「英桓子,自然是楚桓非王族身份的化名。」 我聽罷默了半日,而後方歎息著,贊他:「你真聰明。」 他挑眉,毫不客氣地應承下:「當然。」 我聞言欣賞之色迅疾自臉上掩去,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後,沒好氣地問:「那英蒙子的徒弟呢?你說有兩個,其一我猜到了,是伏君對不對?還有一個呢?」 他望著我,勾唇笑了笑,不說。 我凝神想了想,看著他手裡的卷書,思及當初交我竹卷的那人……腦中念光忽閃,我驚得站起身,遲疑:「難道是晉穆?」 無顏扔了帛書,身子一斜靠向椅背,盯著我,似笑非笑,嗓音涼涼:「你一碰到他的事,就變得聰明很多。」 我學著他挑眉,也毫不客氣地應下,存心氣他:「當然。」 公子發怒,俊面微寒,瞪了瞪眼,正待說什麼時,我卻柔柔一笑依偎過去,抱住他的脖子,搖晃:「請問侯爺要何時出發呢?聽聞英蒙子有辰時登山的習慣,你再不出發,就來不及遇見神人了。」 他被堵住口,垂眸看著我,目色一瞬似略微柔了下來,神色間有點啼笑皆非,口吻卻還是惡劣得很:「那就不去了。勞心!」 我聞言點頭,起身拉拉裙擺,道:「夫君既累了,那我去。代你走一趟如何?」 「不要,」他冷了一會臉,隨後終是忍不住笑開,拉住我的胳膊狠狠用力,重新抱我入懷深深吻下,糾纏一會後,方戲謔道,「英蒙子家有妒婦,生平最忌女子美色,你一去嚇走了他,世間之大,我可再找不出第二人來做無翌的老師。」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臉,思緒一轉不禁奇怪:「其實你也可以親自教無翌的啊?為什麼不教他?」 無顏眸光微動,神色淡漠平靜地讓人猜不出其所想,他望著我,沉吟許久後方輕輕笑道:「我只教丫頭一個便夠了。」言罷他鬆手放開我,起身整了整衣袍,隨手拿過一旁懸掛著的斗篷,系好,轉身走出艙閣,口中囑咐道:「丫頭乖乖地留在船上等我,我去去便回。」 我只顧想著他放開我時那眸底倏然飄過的銳利寒芒,心思一顫,也忘記答話。待回神時,他已不再,撩起窗紗,只看得他與白朗在那蘆葦小道間越走越遠的身影。 天邊濛濛發亮,晨曦初現,耀開了江上迷霧。 *** 近晚無顏也未回。我靠在窗前看著書簡,時不時抬頭望向岸邊,直等到落霞漸隱、月起寒鴉啼時,山間方走出一個青衣垂髫的小童。 那青衣小童和樊天對答幾句後,不留神揚了臉望向我這邊,目光相交的刹那那張小臉倏地蒼白無色,小童神色一凜,匆匆對樊天說了幾句話後趕緊垂下頭轉身便跑。 小孩子跑得太急,一不小心還摔了一跤。 我看著正奇怪時,樊天已飛身靠近窗邊,稟道:「方才英蒙子先生著小童來告,說和侯爺相談甚歡,要留他用膳。侯爺也帶信說讓公主先行用膳休息,不必等他了。」 我點點頭,伸手指著那飛奔似逃的小童詫異:「那小孩怎麼了?好似被我嚇到了?」 樊天回眸看了看,認真沉思片刻後,眸色一動,望著我若有所悟:「公主,你今日……穿著女裝。」 我放下手裡的竹簡,看看自己的衣裳,想起無顏早晨那句「英蒙子家有妒婦,生平最忌女子美色」的話後,忍不住啞然失笑,抬手落下窗紗,把夜色和樊天一起隔在了船艙外。 果然,還是男兒打扮省事,看起來無顏事已談妥,千萬不要因為我再憑空生出一些波折才好。 *** 好在事如所願。 深夜無顏回來時,我正伏案幫他整理著今日送遞船上的奏摺和密報。許是夜路行久了,他的臉被風吹得有些發紅,衣袍濕寒,沾滿了江邊蘆葦葉上的露水。一入艙也不顧解去斗篷被抱住我磨蹭,低聲在耳邊問我:「怎地還不睡?」 他一開口便有濃濃的酒氣自脖頸邊散開,我擰了眉,側眸瞅著他,不悅:「你喝酒了?」 無顏一笑點頭,酒後笑顏愈發魅惑迷人:「還喝了很多。原以為名動天下的英蒙子是翩翩仙人,今日一見卻料不到他原是個酒仙!拉人喝起酒來不醉不罷休,瘋癲至狂,真不知道伏君和晉穆以前是怎麼伺候他們這個師父的。」 我微微一笑,晃晃手中的玉筆,揣測:「說不定那兩人也是小酒鬼。」 「小酒鬼?天下敢如此呼桃花公子和穆侯的唯你夷光一人爾!」無顏大笑,言詞放誕可見醉意不淺。平白被他嬉鬧了一陣,而後我狠心,終是將那醉意醺醺的人推進裡閣沐浴去了。 半個時辰後他回來,一襲單薄的明紫睡袍隨意裹在身上,銀髮濕濕低垂,露在衣襟外的肌膚微微泛紅,似是酒意還未褪去。 可是一望他明澈朗朗的眼眸卻又覺得他神思已清明,我好笑地看著他,直到那張俊臉被我盯著有幾絲難得的不自在了,我這才輕輕一咳嗽,移開目光,道:「今日送來的奏摺我都幫你看過了,幾份重要的放在右側,有待豫侯批下。」 他沉默了一會,走來隨手翻了翻,而後拉我起身,道:「你先去睡。我看完這些奏摺就來。」 我看看他,給他倒了杯醒酒的涼茶,輕聲道:「我不困,我陪你。」 他坐下去,先是狠狠揉了一下額角,隨即挑筆蘸墨,劍眉一挑,臉色冷淡,言詞微微有些不耐煩:「說了你先去睡!」 我怔然,望了他一會,低聲說了一句「那好」,正待轉身要走時,他卻又拉住我。我側首,垂眸望著他今夜不太尋常的神色,心中雖疑卻又不知何所疑。 「對不起。」他抱住我坐在他身上,頭低下來,臉上神色是我從未見過的苦惱和懊悔。 我伸手捋過垂在他胸前濕濕的銀髮,問:「你怎麼了?英蒙子不答應你的請求?」 「不是,他答應了。」他搖搖頭,說話時,酒氣依然淡淡飄浮在我與他的鼻息間。我抬手摸了摸不知何故他要閉起來的眼睛,輕輕吻了吻他的唇,柔聲道:「累了麽?我們先休息可好?」 他卻不動,只越來越緊地抱住我,臉埋在我的頸邊,囈語般模糊道:「夷光,若有一日我說不要你陪了,那定是假話,不是我心裡所想。你要記得等我,站在原地就好,我一定會回來找你。記住了。」 一句話讓我莫名,我愣住,揉撫著他後背的手停下來,指尖冰涼。一如心中此刻的溫度。 他今夜是真的醉了,而所謂醉後吐真言,他現在和我說的,是醉話,也是真話。 耳畔他在輕輕歎息,隨後那雙手臂便猛地搖晃起我來,不住地問:「記住了?記住了?」 我忍住心酸,告訴他:「嗯,記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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