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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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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接過令牌放入懷中,不言。 晉穆想想,又道:「你也大膽,居然把此令就這麼交給夷薑,不怕將來生事?」 我忽地一笑,抬頭望著他:「這令牌是假的。」 晉穆斜眸,唇角一勾似笑非笑,神色古怪:「假的?假的你也給夷薑?假的你還能斷言不是淄衣密探?」 「能,」我點頭,眼睛盯著夷薑胸前的傷痕,「來人殺湑君和阿姐劍劍奪命狠心,招招斃命雷霆迅捷。若是淄衣密探,看到金令就算明知是假也會遲疑片刻才下手,斷不會讓這三劍刺得如此流暢犀絕。」 晉穆低眸看了看那劍痕,不做聲。 「還有,若是淄衣密探,就算動手之後也會心存困惑疑慮,不至於看也不看這金令便走。而阿姐拿金令的手勢,明顯是無人動過她的右手。真假金令辨別處在令牌背面的圖騰,而阿姐握著著金令正面向上,淄衣密探只見正面絕不能一眼得知此令真假。」 晉穆喉間似微微歎息了一聲,當我轉眸看他時,他抿了薄唇,俊挺的眉毛稍稍上揚,臉上神色頗為感慨:「那依你所說,殺人者是誰?」 此刻我腦子已完全清醒過來,硬下心腸壓下哀傷,思了一會後,才細細揣度道:「依來人刺劍死穴的狠絕來說,非仇深似海不至於如此。阿姐素來安守宮廷,她不會有什麼仇家。殺他們的仇家必是湑君所結。湑君在齊為質子十年諾諾恭順,我也不曾見他得罪過誰。如此說,即便是他的仇人,也是他回梁國這段日子結下的仇。 而來人能輕而易舉殺斃秦總管親自挑選出來的人,雖武功高強卻不識豫侯金令。照這麼說,此人有勇無謀,目光短淺得厲害,所知所識也不廣。而阿姐和湑君今夜逃離金城的消息知道的人極少,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準確下手,主使之人必定天姿聰敏且根本就不怕我在第一時間內得知。兩相矛盾的情況下,也就是說,殺人者侍從,幕後者深藏不露。」 晉穆撩了衣袍坐到我身邊,漫不經心地問:「你既然能分析出這麼多,想必已知道是誰了?」 我凝眸看了看他,良久,方搖搖頭,頹然懊惱:「我不知道。」 「不懷疑是我?我也是那為數不多的知情人之一啊。」晉穆側眸看著我,眸色一瞬清朗如月。 我苦笑,垂眸:「懷疑過,不過我知道不是你做的。」 「為何?」 我也不多解釋,只淡淡道:「你不屑,也不會。」 他突然輕輕一笑,身子悠然斜靠在車壁上,不再吱聲。 *** 見他不再言,我蹙了蹙眉,起身站直看著湑君和阿姐出神。「淄衣,淄衣……那內侍既是秦不思選的必然忠心,他不會騙我,」我費神思量著,口中喃喃,「淄衣……若非淄衣密探,他又為何要留下淄衣二字?」 「不是淄衣。是紫衣。」晉穆歎氣,見我念叨半日不得解,終是忍不住出聲提醒。 我回眸,心中一詫,後又一涼。 「紫衣?」我聲音顫微著,遲疑,「你的意思是西夏紫衣侯主父伯繚的紫衣衛?」 晉穆眸色一沉,冷笑:「除了他還有誰?你該聽說過的,天下第一謀士、西夏紫衣侯主父伯繚,舊與南梁王室有漫天溢海的滅族之仇。夏惠被鬼馬騎兵纏住在巴蜀時,破郾之戰交與了伯繚。此番大戰,伯繚與豫侯一般,水戰梁軍。豫侯不禍及百姓城池,伯繚卻不管,水淹郾城,全城百姓無一倖免,殺梁僖侯,俘虜梁王室,火燒王陵宗廟,鞭笞梁先王骨骸……這般陰險狠毒之人,能放過身為南梁子嗣的湑君?依伯繚的性情,不讓紫衣衛千里追襲、殺絕南梁後人才怪。只可惜了你阿姐,無辜枉做了紫衣衛刀下的又一冤魂。」 我沉吟,忽地腦中念光一閃,不由得身子發軟,坐倒在身後榻上。 「這麼說,是我……害了阿姐?」我失神道。若非我今夜救湑君出白朗手下,若非今夜讓晉穆帶阿姐來和湑君見面,若非……否則此刻他二人必定還活在世上,只要,只要我再多求一求無顏,說不定…… 「不要幻想了,」晉穆忽地一聲冷哼,道,「如果我沒猜錯,今夜這場戲,是豫侯故意放鬆戒備讓你救出湑君的吧?這個人情是大,伯繚明白人,一定能知豫侯此舉心意。」 我反應不過來,心底茫然:「你這話什麼意思?」 晉穆勾唇,目色倏然涼得嚇人:「你看不出來?很明顯今夜這事是有人故意為之以賣人情。湑君的身份實則註定他必死無疑,既然豫侯自己動手定然惹你傷心,聰明如他,自然有別的方法置他死地。更何況這是一石二鳥的高招,何樂不為?」 我聽得渾身顫抖,怒道:「胡說!」 晉穆橫眸望著我,目色冷冽無溫,唇邊笑意淡淡輕輕,似自嘲,又似在嘲諷著我。 「我胡說?」他歎氣,揉了一下眉,點頭,「那就當我胡說好了。」言罷,他起身拉我,掀簾看看天色:「不早了,天快亮了,我們得快馬回城命人來帶回你阿姐他們的屍首,免得起早行路的百姓看到了又有麻煩。」 我已無力,只低低應了一聲,任他拉著離開。 *** 回到疏月殿時天初亮。雨絲依然在飄灑,沒完沒了地,好似老天傷感起來沒個盡頭。外殿燈盞裡燭火仍燃著,微弱的火苗曳曳拂在冷風下,倔強地維持著最後一絲光亮。 我在外一夜早全身濕透,心神疲倦不堪,思緒飄浮著,愈飛愈緲然。 晉穆說的話我心底雖不願信,可他的聲音卻總像魔障般盤旋在耳邊腦海,鬧騰著我,怎樣也不得安生。 欲去寢殿時我腳下一滯,想想,還是轉身去了側殿浴池。側殿四壁皆是白玉石牆,沒有一絲日光可透進來。幾顆圓潤的緋色夜明珠在高聳的柱石上淡淡溢著光芒,淺淺的紅色,蘊著一池茵氳的溫熱霧氣,襯得滿殿縈繞起一股祥謐的美麗。殿角香鼎裡有白煙飄繚,幽幽淡淡的香氣蔓延在四周,讓人聞之便可忘憂愁。 我脫去了一身又髒又濕的銀袍,踩著玉階沉入池子裡,隨手捋過一掌的花瓣捏在手心裡輕輕揉著,閉目,仰頭枕在階上,心思空罔,什麼也不再想。 身後傳來了輕緩的腳步聲,我以為是爰姑,便輕聲開口,囑咐道:「香鼎裡味道淡了些,燃點龍涎吧?」 腳步聲一頓,而後改了方向,朝殿側走去。 片刻後龍涎香入鼻,我聞著,不再言。 那人走近我,俯下身,將冰涼的手指輕輕觸上我的肩。肌膚的貼近讓我恍然明白過來那人是誰,心下沒來由地一亂,我拂開他的手,身子越沉越落,直到池水快淹沒頭頂,也不肯再露出一絲肌膚在他眼前。 水下,頸邊忽地有手指纏了上來,他近乎蠻橫地掐著我的脖子將我重新拖出水面,按著我靠在玉階上,臉俯下來,細細吻著我的額角,我的眉。 他的力氣太大,且似乎根本就忘記了脖子那邊是怎樣致命的地方。我喘息掙扎著,伸手攀上他的手臂,試圖讓他鬆開手指。 「去哪了?」他低聲問,手下卻毫不放鬆。 明知故問。我喘不過氣,只怒得揮掌打他:「放開……手!」 「你不要躲我。我就放開。」他越吻越往下,直到唇邊觸上我的嘴角時,方輕輕一句算是妥協。 我趕緊點頭。 「丫頭乖。」他滿意地吮吸著我的唇,手指緩緩自我脖頸處往下。 我狠狠吸了一口氣,忙閃身潛在水中游去浴池另一側,而後方浮出水面驚魂餘定地望著他,滿心充斥著不敢置信的憤怒和失望。 「你瘋了!」我摸著脖子,喉間依然噎得厲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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