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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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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公謀術 當闖營傷人的不速之客被晉穆「請」入中軍行轅的時候,練武場上所有將士的目中都是閃過幾分驚訝不解的茫然疑色的。只是疑雖疑,諸人望著晉穆的眼神依舊堅定,面容依舊恭謹,待晉穆的背影消失在垂落而下的帳簾之後,將士們才將站得筆直的身體稍稍鬆弛下來,互望瞭望後,紛紛散去。 夜覽抱臂愣在原地,眼睜睜地瞧著晉穆與聶荊入帳,眸色微微一動,而後搖頭輕笑,清俊的容顏刹那似菊淡開。 我跳下馬背,走到他身旁,問道:「你不進去?」 「當然要進去。」夜覽挑眉,目中恨意一掠而過,眸子清淺,宛若明水漾瞳。他回頭看了那默立一旁的灰衣人一眼,然後滿含深意地朝我笑,輕聲道:「你看,我之前說的話都不是騙你的。刺客就是刺客,他不是什麼好人,也不值得你相信。」言罷不等我回話,他便甩了甩袍袂,快步走入行轅。 我抿了抿唇,側眸瞥向灰衣人。那人安靜地站在那,手中的長劍還未收,劍鋒冰寒銳利,劍身輕滑,銀色薄片在陽光下耀著美麗的光芒,均染點點殷紅。見我凝目看著長劍,握著劍柄的那只手略一晃動,鮮豔怵目的紅色液體頓時凝成一線脫離出去,在半空中劃開了一道絢麗而又完美的弧度。 「錚」一聲,劍倏然入鞘。 我笑了,歎道:「這麼熟練!想必你手中的也是常見血的利器。」 灰衣人笑而不答,眸子靈活,目間鋒芒淺露,俊秀的面容帶著一如既往的聰明勁,只是神情再不是往日的諂媚討好,而是冷靜淡定下些許透出的幾分友善。 「洛仙客棧是楚國在齊的暗哨?」我開口,雖是問話的語氣,但心中依然認定。 「您說對一半。」灰衣人笑著低下頭,說話的神態微微露出了曾經那個小廝臉上的待客殷勤。 「一半?」 「是。一半。」他稍稍側過頭,笑中暗帶譎色。 我想了想,腦子裡陡然記起爰姑初聽洛仙客棧時的不安和反常,心念一動,有些恍然。我擰眉思了思,忽道:「其實你並不是什麼小廝,而是那客棧的老闆,對不對?」 灰衣人抬眸,唇角輕揚,目中笑意似是贊許:「公子果然聰明。」 我冷笑,眸光一轉望瞭望行轅,問道:「聶荊他是不是早知道了?」 灰衣人搖頭:「公子莫要錯怪好人,他若早知道當初就不會白挨那位夜大人的冷箭了。奴也是近日剛知荊公子的身份,否則,那晚奴定會拼命保護荊公子的安全。」 我垂眸想了想,心道他也沒必要說謊。於是冷哼一聲,不再理他,轉身回行轅。 *** 行轅內,暖爐融寒,茶香四溢。 夜覽和聶荊面對而坐。一人頭戴斗笠,手按思桓刀,身姿安穩如石;一人斜身慵懶,臉上笑若春風,目中卻偏偏有鋒銳冰涼的厲色來回流動。晉穆坐在帥案之後,正俯首看著一卷錦書,彼時他臉上鬼面已摘,眸光搖動,容色淡漠,仿佛渾然不知帳中其餘兩人對視時的硝煙彌漫。 我去裡帳拿了治外傷用的藥粉和紗布,找來乾淨的絲絹,捧了一盆清水,走到晉穆身邊坐下。 他回頭瞅了我一眼,薄唇微勾,什麼話也不說便將受傷的手臂送到我手上。 我揉眉,心道:你還真自覺!暗自抱怨一下,而後還是馬上垂下手指將他的衣袖仔細卷起來,解開了那條已沾滿血跡的絲帕。 臂彎處那道鞭痕極深,血液肆流,皮肉模糊。或許還因為我玩笑的狠狠一紮而使傷更重了三分。我皺眉,心中難免隱起愧疚,忙拿絲絹沾了水,小心地拭上那處傷痕。握在手中的指尖輕輕一顫,他反手捏住我的掌心,剛要用力時又立即鬆開。 我笑了,抬頭看他:「疼就說。一嚷嚷就好了。」 他揚眉,眸子明亮含笑,反問:「這也叫疼?」 不疼?那就好。我低頭,繼續拿絲絹擦拭傷口,這一次不再管他到底痛還是不痛,迅速洗去所有的血跡後,我勾指去取案上的藥瓶。目光一挑,視線有意無意地匆匆掃過他手下按著的錦書。 修長的手指輕輕一帶,案上攤開的帛卷倏地被他合上。 他斜眸看我,我卻垂下眼簾,淺笑著將藥粉敷上他臂上的傷痕。 *** 帳中無人說話,氣氛壓抑著頗怪異。晉穆咳了聲嗓子,扭過頭去看聶荊,嘴角笑意優雅,眸色卻驀然似暗夜摻雜,深邃,而且難懂。 「方才你傷了多少人?」 聶荊沉吟,片刻後斗笠一抬,聲音冷漠,帶著淡淡的沙啞:「六十三。」 我聽後愣了一下,而後眉尖一蹙,想笑又不能,只得忍著。也虧了他,傷人的時候居然還記著數數? 我苦苦忍笑的時候,有人卻無顧忌了。夜覽聞言大笑兩聲,眸光亮了亮,臉上神情變得說不出的快活得意。 晉穆氣得直點頭,睨眼打量聶荊,冷道:「我欠你的?居然有膽跑到這裡來傷人?」 聶荊歎氣,抬手取下斗笠,好看的鳳眸輕輕一揚,沒奈何地看向一旁笑得正歡的夜覽:「我遞貼按規矩來找你,他卻要動手。我是刺客,在任務沒有完成之前,不能被殺。這是本能。」 晉穆眸寒,不動聲色地瞅了瞅夜覽。 夜覽目間有細碎的鋒芒一閃而過,他眼睛直直盯著聶荊,嘴裡卻向晉穆辯解:「別看我,是你自己說的。妄闖中軍行轅一步者,殺!」 晉穆笑,聲音涼滑似水:「那你就該早點殺了他,不要等到我回來還看到這種半死不活、亂七八糟的場面!」 夜覽勾唇,想說什麼時,目色微微一動,又不作聲了。 這般的對話我聞所未聞,胸中笑意來回鬧騰,卻偏偏不能笑出聲,於是只得低垂了腦袋,用牙咬了唇,故作無事地拿白紗一層層裹上晉穆的手臂。 一時牙咬得唇隱隱作痛。我挑挑眉,不知怎地心中卻想起金城那個說話更絕的無顏,想著想著神色一黯,胸中笑意頓時全無。 *** 帳中靜默一會,聶荊出聲問晉穆:「我父王的信函你看完了?」 「看完了。」 「你認為如何?」 晉穆不答,我雖低著頭,卻也感覺有兩道深湛炯然的目光投到了我的身上。我抬眸看了看,只見晉穆正凝神望著我,指尖輕輕敲打著那張卷帛,淡定的面容仿若閒暇無謂,又仿若沉思深深。 「條件看起來很誘人。」他歎口氣,緩緩道出一句。 我指下動作一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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