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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室內半響無人說話。

  抹完藥,我回身坐到書案後,隨手拿了一卷還未開啟的奏報,閱覽。目光之專注,仿佛對書房裡其餘兩個活生生的人置若無睹。

  良久安寂,還是沒動靜。看來不僅是我把他們當作了空氣,他們自己似乎也甘願成為被人忽視的存在。

  終於憋不住。偶一抬眸,裝作不經意。

  黑衣人不知何時已單膝跪在晉穆身前,雖垂首,卻仍然遮掩不了他已蒼白得瑟瑟發抖的面龐。

  晉穆負手站立,俊臉上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神態看似溫和,只是眸間冰冷,目光幽深得似一汪寒潭。緩緩,眼見墨離又一個寒噤顫抖,他這才慢悠悠開了口:「你不在墨武身邊好好守邊城,跑這裡來作甚麼?」

  墨離聞言一個劇烈的激靈,抖動時,唇角顫微不成音:「臣下……臣下……夜大人軍隊至帝丘……暫歇,伐楚軍隊……出了狀況。」

  晉穆沉吟,眸光微微一閃:「楚軍如今都在齊國。他那裡能有什麼狀況?」

  「是……是太子……阻……」言至一半,墨離忍了再忍,還是忍不住一聲痛呼,手掌撫向胸口重重揉搓,臉色因寒冷而透著嚇人的青白,額角卻湧上了豆粒般大小的汗珠。

  晉穆歎氣,回眸看我:「夷光。」

  我哼了哼,低頭看奏摺。

  「夷光。」他動也不動,喚著我的名字時,只站在原地靜靜看著我,臉上的神情似無奈,又似好笑。

  我討厭聽到這樣柔軟得能直鑽人心的呼喚,於是狠一皺眉,惱火看向他:「喊什麼?沒看到他剛才怎麼對我的嗎?」

  「過來,給他解毒。」他微笑,不著急,不著惱,目光溫和似煦日春光。

  我咬唇,本能地要一口拒絕。但轉念又想起墨離剛剛說的夜覽大軍出了事,心中一亂,不禁開始躊躇。

  私人恩怨。國家興亡。貌似沒有對比的意義。

  我忍氣起身,快步走到墨離身後,扶住他的身子,手掌在他後背緩緩按推,過了盞茶的時間,這才揚手重重一掌拍向他的後背,迫他吐出一口汙血。

  「喏,吞下去。」隨手自腰間摸出個藥瓶,倒出一粒藥,遞到那個剛才要殺我滅口的人面前。

  墨離的臉色已微微泛紅,他抬眸飛快地掃了我一眼,依言接過藥丸,吞下。

  「臣多謝夫人賞賜。」片刻後他起身,對著我一揖手,語氣恭敬非常。

  我呆住,瞪著他,久久說不出話。

  這傢伙……是什麼怪胎?每次開口不是氣得人發狂,便是要嚇得人魂飛魄散麽?

  或許是瞧出了我眼中的疑惑和警惕,墨離此時倒不再冷漠,微微一笑開口解釋,恭順的語氣中甚至還添上了三分討好:「公子既喚您是夷光,那想必您就是公子未來的夫人夷光公主了。臣下剛才多有得罪,請夫人原諒。」

  黑衣人,莫非你還沒聽說夷光公主已逝的消息嗎?居然此刻能叫夫人叫得這般自然親切?我好氣又好笑,轉眸看晉穆時,某人視線一飛,抬眸望天。

  「你和無顏有仇?」回頭,趕緊移開話鋒。

  「無仇。」墨離答得爽快。

  「那你剛才把我當作他,還要下殺手?」睜眼說白話,學的誰?我側眸,再次瞧向氣定神閑站在一旁、墨離的主子,晉公子穆。

  晉穆勾唇笑,眼光斜眺窗外,顯然還在流連美輪美奐的夕陽美景。

  墨離開口,聲音定然:「臣下久聞無顏公子乃天下第一公子,适才動手只是想要見識一下他的武功而已。不過後來夫人您下毒……臣下一時難忍,這才……」餘音哼哼成細蚊聲,墨離揚袖,抬手擦汗。

  見識武功要一手掐向脖子?我冷笑,懶得再和他廢話,甩了長袍,轉身回書案。

  眼見我離開,晉穆這才開口:「夜覽那裡究竟出了什麼狀況?」

  「太子殿下發兵符,摧夜大人班師回朝。」

  晉穆皺眉:「父王也答應?」

  墨離搖首,回稟道:「王上和王后前去燕城避冬,並在那會見九藩諸侯。太子殿下監國,所以……」

  「班師理由是什麼?」晉穆揮袖打斷他,冷聲。

  墨離偷眼瞄了一下他,再瞄了瞄我,沉吟一番後,這才回道:「說是夷光公主已死,公子您犯不著一時衝動,拿晉國二十萬大軍陪楚梁玩這場齊國必亡的遊戲。」

  晉穆臉色一變,怒極反笑,點頭:「遊戲?遊戲!好個一國儲君……果然甚有遠見。」

  晉國太子望是夷長姑姑的兒子,說來也有齊國一半的血脈,想不到如今竟絕情至此!我擰眉,心中擔憂,忍不住出聲問:「他若阻止,夜覽是不是就不能率兵圍困邯鄲了?」

  晉穆回眸看我,不語。

  此時不語即是默認。心緩緩沉下,我揚了眉,故意笑得輕鬆:「也好。齊國的事,便讓我們齊國人自己解決的好。到時是興是亡,無論成敗,只要我們盡力了就無悔。」

  晉穆凝眸看著我,許久,他突地眸光一動,轉向墨離:「你先出去。北面宮門等我。」

  墨離揖手,領命躍出窗外。

  我看著他矯捷離去的身影,搖頭,歎:「齊國如今國危,想來宮廷也成了別人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鬧市了。」

  晉穆默。半天後才澀然開口:「那是因為守宮的禁軍一大半都調去城牆了。」

  「什麼?」我驚訝。一時聽不懂。

  晉穆走過來,揚手自堆積的奏報中拿出早晨那卷月白色的錦帛遞到我面前:「這是早上你放心不下的密報,裡面說位在菘山之後的楚軍鐵騎移了一半至平野與梁軍會合。」

  我倒吸一口涼氣,忙起身走至牆側地圖前,目光審視目前敵我的形勢時,腦中飛快猜度著楚梁合兵的用意。

  晉穆也不說話,隨步走至我身後,靜立。

  片刻後,我輕輕冷笑,咬牙:「看來終是逃不過了。他們想戰!」

  晉穆歎氣,低聲:「看來你也這麼想。早上我看了密報後,便和白朗、蒙牧兩位將軍商議,將守衛宮城的禁軍調了八千去城牆,將城南的水軍配備了步兵戰備,若有必要,水軍當作步兵一樣戰。」

  我怔怔想了會,低聲:「你做得沒錯,應當如此。城南泗水目前是比較安全。」

  「不過楚梁剛合兵,再默契也需要一定的磨合時間。我最初還在驚訝凡羽怎麼就敢捨棄既可圍困金城、又可兼顧楚國的北方軍營,如今看來,」晉穆搖頭笑,目光裡盡是了然,「他早就知道自己沒有後顧之憂了。」

  我垂眸想了想,點頭微笑:「看來你大哥望和凡羽的關係很好。」

  晉穆挑眉,嗤然:「的確!物以類聚。」

  我撇了撇唇,不答話。此時再言笑無忌都是裝的,楚梁合兵的消息傳來,沒人比我更心驚和心急。晉國的援兵被滯路上,東方莫求援未歸,目前我手上可用兵力不足十八萬,而且軍雜兵散,卻要用他們去抵抗擁兵四十萬的楚梁大軍。而在那四十萬的數字中,還有凡羽橫行中原、兇悍無敵的鐵騎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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