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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等一下秦不思會來取王叔的藥。你拿第三排書架上第六格的黃色琉璃瓶給他就是了。服藥量和以往要一樣……」

  還是不吱聲。除了,按在我腦袋上的那只手又不留痕跡地將我往他懷裡塞得更深了些。

  等了半響無人答,我費力睜了眼,扯他的衣袖:「喂,你在不在聽?」

  「睡便睡,廢話這麼多!」語畢,某人的手掌覆上了我的眼簾。眼前一片黑暗時,耳邊有聲音信誓旦旦:「這些事都交給我。你安心地睡!」

  心知他是言出必行的人,我放下心,再次斂了眼眸。

  「幹什麼睡覺還要戴面具……」意識逐漸渙散前的鬱悶嘀咕。有鬼面罩著,我真的很擔心自己會做惡夢。

  「本公子討厭見你現在這張臉。」冷笑,語音涼滑似水,這一次他倒答得快。

  雖無語,但依然要叮嚀:「記住半個時辰後叫我。」

  默。

  半天後——

  「勞心!」

  睡意沉沉時,依稀聽到耳畔有人抱怨。

  我側過頭,無意識地貼近了那處柔軟暖和的地方,繼續睡。

  ***

  自從回金城後我便忙得不分日夜,除了回來的第一晚我去無顏的寢殿睡過兩個時辰外,其餘的日子,便時常是趴在書案上略做休憩,最多一個時辰,便有睡前囑咐好的內侍奉命叫醒我。那時就算再疲憊,我卻也只能揉揉眼,拍拍臉,側眸看一看案上那些在睡前還不曾見的、醒來後卻已堆積成小山般的奏報,然後喝下內侍送來的冰水。

  冬日飲冰,不是自虐,只是為了刺激經多日運作而漸漸遲鈍的神經。

  這一覺,起初我並沒意識到有什麼不同。可笑的是我忘記了,這次囑咐的人不是聽慣命令的內侍,而是習慣命令他人的一國公子。尤其此人還是從來都是我說什麼他駁什麼的鬼面無常。

  於是一睡極沉,於是一睡不醒。於是閉眼前是朝霞冉冉,醒來後唯有懊惱地瞥向彌漫西邊天際的絢爛晚霞。殘陽似血,往日顯得瑰麗的濃烈殷紅此時在我眼中已成了怵目驚心的色彩,生生喚出了我胸中蠢蠢欲燒怒火。

  雖生氣,但一開始並沒打算發火,就算發火,也是惱自己貪睡罷了。一開始,我只打算趕緊下榻辦正事來著。

  可惜這只是一廂情願。

  醒時塌側已無人。室內安靜,只聽到我一人的呼吸。正起身下榻的刹那,窗扇突然一響,眼前視線陡地一花,光閃一瞬間,有黑影飄進來,隨後……隨後便直直跪在了我面前。

  「公子。」那人抱拳,聲音沉穩,沙啞中隱隱帶著一絲沙礫劃破虛空的淩厲。

  我心中雖驚,但因無顏手底下那些密探素來的行事詭秘,神出鬼沒。我見怪不怪後,理所當然地把他也看作了身負絕頂武功的密探之一。

  於是我伸手,淡然:「拿來。」

  那人一怔,繼而抬頭,深邃的眸光停留在我臉上時,眼睛中流露出來的並不是那些密探慣有的恭敬和端謹,反而竟是一種認真而又霸道的審視。他的眼神犀利冷銳,似來自草原蒼野的鷹隼,此刻雖跪著,眸間鋒芒卻盛氣淩人,竟是張揚得毫無顧忌。

  我和他對視良久,覺得奇怪的同時,心中也不禁慢慢開始發毛。這眼光太陰寒、太冰涼,不經意流轉時,仿佛有殺機隱現。

  腦中猛然記起第一次見到聶荊時的情景。他身上的冷漠疏離,還有他眼中的寡然和孤絕,處處都在提醒著我他有可能的身份……

  刺客。

  「你……」我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正待開口說話時,他卻陡地站起,胳膊一直,猛然掐上了我的喉間。

  「刺……客……」我伸手費力地扳著他的手臂,字音希希落落自口中勉強擠出。

  黑衣人揚眉,冷淡:「我不是。」言罷他目光一定,另一隻手伸上來掀開了我臉上的面具,意料中的怔然驚訝後,他隨即又冷哼表示不屑:「你就是公子無顏?……天下第一公子,居然是這樣的不堪一擊!」

  「你!大膽!」我怒極,臉漲得通紅。他數落我可以,但絕對不能辱及無顏。

  眼簾一垂,我也不再多想,拿了銀針刺上他的筋脈,而後狠一用力,將針身整根拍入他的體內。

  掐在脖子上的手指驀地收緊,他怒道:「竟敢暗算我?」

  我這叫暗算?那你突然就掐人家的脖子算什麼?

  雖惱,但我被他勒得喘不過氣,一時只能翻眼無語,心中祈求著那銀針上的毒快快發作。

  然而我低估了眼前人忍耐痛楚的限度,縱使他的臉色已暗暗現青,刀割般的濃眉不能自抑地擰成一線時,那只箍在我喉間的手指卻依舊似鐵鑄一般,雖無力再捏緊,但也毫不松緩一絲一毫。

  慢慢地,我的呼吸越來越粗重急促,視線漸漸模糊,不能再看清前方人的模樣。

  倏而書房門大響。

  有人在門外驚喝:「墨離!你幹什麼?放開她!」這聲音雖因驚恐而失了往日的淡定,但那嗓音熟悉非常,不去想,我也能知道來人是誰。

  「公子……」黑衣人的聲音,有些發抖的顫微。怕不是因為膽怯,而是因為體內遊走不停的銀針讓他難忍。

  原來這黑衣人要找的公子是晉穆。好,很好……此時我雖窒息得又有了將死的預兆,但還是禁不住扯了唇角冷笑,心道:果不然,恩怨總要有報的。他救了我,而後便輪到他的屬下來殺我……

  正胡思亂想時,脖上忽地一松。頃刻間,空氣順利地吸入鼻中,眼前恢復了如初清朗,我伸指撫著頸邊火辣疼痛的肌膚,坐回榻上大口喘氣。

  「怎麼樣?」白色衣袍靠近,他俯下身,冰涼的指尖碰上我的脖子。

  我揚臂,打開他的手,一時氣得恨聲:「滾開!」

  狠話出口,他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尷尬得伸縮不得。我踉蹌起身,逕自走去書架旁,找到了個白瓷小瓶,攤手倒出了些許汁液抹至頸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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